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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君相之职疏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二、《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七
臣待罪蓬山,轮当转对,谨抒短见,少效朴忠。
臣闻治天下之繁者必以至简,制天下之动者必以至静。
四海之广,万民之众,属而治之者,君与相而已。
必欲事事亲之,力亦不足矣。
故选择忠贤以为辅相,而不分其权者,人主之职也。
荐进人才,布满中外,而不侵其官者,宰相之职也。
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
既得舜、禹、皋陶矣,所谓庶政百度,则命九官咨二十有二人分任之,未尝裁之以独见也。
故赓歌之末,专以元首丛脞为戒。
盖君道无为,才侵臣职,便为丛脞。
此起喜之后,继之以丛脞之言,可谓得人君之体矣。
后世不知人君之体固自如此,有所谓独运万几之说,以为不如是,则权势下移,太阿倒植,权非人主所得操矣。
不思得宰相以进退百官,即吾之进退百官也。
宰相以折冲禦侮,即吾之折冲禦侮也。
宰相以综理政事,即吾之综理政事也。
使宰相得人,足以任事,则万几理而君不劳。
君不劳,则从容暇逸,思其关宗社之大者,而所见高矣。
不知出此,牵联爱欲之根,纷纠事为之末,谓智力足以控制海宇,无所事乎道德也,而智力有时而不能运;
谓权利足以奔走群众,无所事乎诚信也,而权利有时而不可驱;
谓材能足以兴起事功,无所事乎经术也,而材能有时而不足恃。
是独运万几之说,非人君之所当事也。
昔冉有退朝,孔子问其何晏,对曰:「有政」。
孔子曰:「其事也。
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说者讥冉有以事为政,又以明大夫之职,当与政不与事也。
夫为大臣,而以庶事必躬亲而行之,则于大政必有偏而不起之处矣。
太宗谓房杜以广求贤人、随才授任为宰相之职,而词讼细务,则以为当属之左右丞
陈平对文帝以佐天子理阴阳为宰相之事,而狱讼钱谷,则以为当问廷尉内史
宰相之体不可轻也。
后世不知宰相之职固自如此,有所谓下行有司之说,以为不如是则事功不举,精采不扬,政非宰相所宜为矣。
不思中书之属曰舍人,门下之属曰给事尚书之属曰尚书侍郎二十四司莫非事也。
使三省之属各得其人,则庶事理而相不劳。
相不劳,则雍门閒暇,思其关国体之大者而所见远矣。
不知出此,而蹇浅之是图,琐碎之是务,谓精神可以牢笼庶务,无所事乎简要也,而精神有时而不能运;
谓智力可以灼知众事,无所事乎仁义也,而智力有时而不能周;
谓权数足以驾驭群情,无所事乎大也,而权数有时而不能久。
是下行有司之说,非宰相者之所屑为也。
恭惟陛下天资高明,识见超卓,阅历久而见理益明,更张屡而数事浸熟,侈然有高天下之心,遂谓天下之事有不足为。
于是运其独断,凡琐微繁细,悉经省览,酬酢区画,日不暇给,以遂成其独运之偏。
陛下之意,不过曰曩恩旧之相迭操政柄,吾不得行其志。
今恩旧歇矣,牵掣亡矣,吾亦欲有所为,以纾积年之愤。
自是心一起,而陛下独运万几之政盖已十之五六矣。
宗亲之除授,姻娅之藩屏,外亲之特命,虽邸第祈求,有非圣心之得已者,而处分实出于陛下,如废法何?
天庭之进状,台府之两造,市井之琐事,虽左右经营,有非圣心之所乐者,而裁制实出于陛下,如挠政何?
其他如御笔频烦,宣政末年之弊事也,而貂使往来,施行急遽,陛下不以为惮。
章疏节贴,绍兴权臣之妄作也,而词旨峻严,覆护弥切,陛下不以为非。
甚至论文体士气之卑,而阴沮敢言之气;
御药仆奴之鬨,而显逐台察之臣;
放还朋嵩罔上之党,而轻启奸邪复出之机;
阔略赂垓媒进之夫,而增长附丽匪人之恶。
国家机括所在,无出于此数事,而陛下不以掣肘外庭为疑。
臣恐行之不已,汉世意轻丞相之讥、唐家兼行将相之失复见于今日,岂不开私谒之门,启捷出之径乎?
此独运万几之说在今日不可不察也。
一相爰立,事权浸专,阅世多而识虑益深,藏用久而制事悉晓。
于是总而归之于一己,凡两省属官之所掌,悉属剸裁;
六曹诸案之所行,总归割决,以遂成其下行有司之失。
大臣之意不过曰赂相浊乱,贪焰烁天,奸尹贪婪,聚敛成市,诸事未免轇轕。
今棋局转矣,化弦更矣,亦欲覈究其颠末,以解积年之疑。
自是心一起,而大臣下行有司之事已十之八九矣。
绳愆纠缪,以辅君德,此格非之大者,而捍格不行;
扶植纪纲,以守法度,此体国之大者,而龃龉莫遂。
簿书之出入,钱谷之盈亏,期会之应报,此何等琐屑,而以污丞相之听耶?
旌忠邪以昭公道,此知人之大者,而意向未白;
振拔抑屈,以回君心,此达贤之大者,而嗜好未真。
部阙之注援,衢道之通塞,士民之斗殴,此何等烦碎,而以污丞相之听耶?
其他如李沆报罢中外所陈利害,以明意向;
王旦称东南民力竭矣,朝廷榷利至矣,以规使者
韩琦以头子勾任守忠立庭下,数其过以惩反覆,皆未能有所施行。
而常程奏禀,熟事勘当,的例指定,则上下往复,酬应不怠。
近者累月,远者一二年,未免迂回,而宰相不以亏损大体为疑。
甚至分限考核,逆疑六曹之为欺;
剖破拘挛,下行京兆之琐事。
国家猥琐之务,无出于此数者,而宰相悉行之。
臣恐行之不已,曹参避堂舍盖之规,丙吉当春牛喘之问未暇衡虑也,岂不夺大小之伦,汩中书之务乎?
此下行有司之说在今日不可不戒也。
或曰汉宣帝总核名实,而政事、文学、法理之士咸精其能,未尝不独运也。
为人君不核名实,不揽威权,则失所以为君之道。
臣应之曰,天下至大也,万几至繁也。
以简御繁,犹惧不暨,区区焉屈至尊之势,以代臣下之劳,则力耗心疲,不免有衡石量书之诮。
屑屑焉留意于无益之虚文,不急之细务,则先后舛逆而听其所为也。
给舍以绳其失于未出命之先,有台谏以救其失于已施行之后,彼此夹持,庶几不至于失败也。
仁宗尝曰:「天下事不欲自朕出,不若付之大臣,公议行之。
行之不当,则台谏得而纠之。
近习或有干事,则听大臣执奏」。
此可为君天下者之良规也。
以简御繁,其有大于此者乎?
或曰诸葛亮为相,自二十罚以上,未尝不躬揽其事。
为大臣而不亲政事,则失所以为臣之道矣。
臣应之曰,宰相自有体,群臣各有职。
以逸待劳,尚犹弗济,若劳思毕知于簿书期会之间,以为称职,疲精竭神于钱谷狱讼之事,以为得体,则六曹旷职而中书烦劳,两省偷安而大臣多事。
臣非谓直付之两省六曹而听其所为也,上有法守之可遵,下有台谏之伺察,内外相,庶几其无阙失也。
绍兴初胡安国建言:「请自今以往宜令庶事并决于六曹,仍命六曹官长皆得专达。
并如元祐大臣所请,自非事关大体,更不咨白,则宰相之事简」。
此可为相天下者之良法也。
以逸待劳,其有大于此乎?
呜呼!
领挈而裘自整,纲举而目自张。
臣愿陛下专责宰相,以进退贤否,为官择人,分布庶位,使各得其当为己任。
至于薄物细故,则勿复问。
如是则元首股肱上下喜起,人君之体尊,朝廷之事举,而关宗社之大者可以次第举行矣。
审于音者聋于官,明于小者暗于大。
臣愿宰相谨柬六曹长贰,精择三省属寮,裁决庶务,使大小各就条理为己任。
至于常行细事,勿复留神。
夫如是,则道揆法守不相夺伦,中书之务清,百司之事治,而关国体之大者可以渐次施行矣。
虽然,抑又有说。
敬者立心之本,公者立事之基。
人主以一心立于事物交来之地,若非一主于敬,则理欲之界限不明,而天与人之辨或鹘突于方寸之中;
义利之疆畔不严,而公与私之别几于汩没于事为之际。
故臣于囊封之末,复谆谆于此者,欲以奉盈之说望陛下也。
诚使察其端于暗室屋漏之际,而持之以不欺;
定其见于深渊薄冰之时,而守之以无妄,克一私焉,必剪绝其根源;
制一欲焉,必莹彻其表里,举天下皆付于公听并观之馀,岂不能新美其德乎?
《表记》曰:「君子庄敬日彊,安肆日偷」。
敢诵此为陛下献。
大臣以一身立于众弊筑底之,若非一本于公,则私意缭绕,安能济大事于世变纷扰之
阴浊横流,安能集大功于人情睥睨之际?
故臣于奏对之终,复拳拳于此者,欲以持衡之说望一相也。
诚使公其见于立政造事之冲,而守之以无私;
其心于处己接物之际,而行之以无事;
发一言焉,必以谨守法度为说;
制一行焉,必以裁抑侥倖为要。
举天下皆付之于清明公正之中,岂不能光明相业乎?
《周官》曰:「以公灭私,民其允怀」。
敢诵此以为相臣劝。
惟君相实图利之。
论改制奏元祐四年八月 北宋 · 梁焘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八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三一
臣恭以先帝圣明烛理,考古立政,作新官制,出于圣度,而作法之臣,不能少望清光,徒为纷更祖宗之旧,本末失次,不当圣意,施行旬月之馀,上下患其迂滞繁复。
诏旨丁宁,委大臣参议,重别立法,求合至当,训词具在,明于日星。
臣伏见元丰六年六月二十四日圣旨指挥,以法制未备,文移繁复,令详定官制所考究建置本末,重别立法,稽合体理,不致胶固迂滞,仍委三省参议可否,进呈取旨。
臣恭谓法制未备,即是有司所上未为全书;
文移繁复,即是有司所行已见其弊。
使考究建置本末者,是于考求未当也;
稽合体理者,是于立政有害也。
委三省参议者,此又丁宁戒饬之词。
盖当日大臣朋奸不忠,废格诏旨,蒙蔽欺罔,护过自全,重改已行之议,不恤后日之患。
茍且偷安窃禄,使圣谟远略,暗蔽未明,不忠之罪,义不容诛!
伏望圣慈,检会先帝前后诏旨,付大臣讲究,遵依施行。
〔贴黄〕能述志扬名,正是陛下今日之事。
若但因循习弊而不去,玩常而不讲,岂不负先帝求治之本意哉?
伏望明诏大臣,商量裁制,以适当今之宜。
奉先帝诏旨,为万世法,臣不胜纳忠之至。
臣闻故宰相司马光吕公著等建议,乞诏修官制,议草未及上而薨。
近其子康缴进,未闻朝廷施行,伏乞检会议,审酌其当而施行。
如旧日中书门下通治政事,省十二房为六房,事可归一,吏无冗员,文书不繁,行遣径直,于官制无所变易,但稍修职业,使就简便,此正合先帝诏旨。
谕群臣诏咸淳元年正月一日 南宋 · 宋度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八、《咸淳临安志》卷四、《咸淳遗事》卷上
予以寡昧,嗣承基绪,惧德弗类,以为忧危。
永惟古今天下治乱何常同,道同事因,各有攸召,然未有用君子而不治,用小人而不乱者。
《泰》《否》二卦,著此审矣。
要其所以为泰否者,特小大之一往一来,阴阳之一内一外,其机甚可畏也。
今予初服,正《书》所谓「自贻哲命」之时。
曰「自」云者,夫岂阶于外哉,是忱在我。
惟有爱护善类如元气,屏绝憸壬如邪沴,庶几自贻之道。
因念我朝以贤立国,自咸平作兴培植以来,大者光明俊伟,小者靖共岂弟,数世流衍,邦家尊安,非熙丰而后一起一仆,汔为奸慝所胜,长治可也。
逮至孝皇,尤为笃意,由乾道及淳熙,彬彬辈出,号为极盛,不惟在上者为人物之依归,而在下者又为儒学之表倡,正人正道,相为彪炳。
绍熙庆元嘉定间犹用之不尽,又皆此时涵养之功,治象于此可以槩见。
丰芑贻谋之泽,环视在列,罔匪俊彦,实先帝柬拔以敷遗者,若不待梦寐以求,则涧阿空谷矣。
繄尔服休服采之臣,尚体予志,必保固凝聚无遐心,必搜采荐达无隐情。
必主于立政而毋专于立名,必勤于相规而毋至于相厉。
使根植壮而有益蕃之望,气类合而无可乘之隙。
闻风于下者,皆知今日杜群枉之门,开众正之路,莫不怀忠信、砺廉隅以待举,而士大夫之习为之丕变焉,是亦正人心之一机也。
审尔,则奚愧于咸淳之纪元?
可方二祖之盛际,惟予以怿。
文德皇后哀册文 隋末唐初 · 虞世南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三十八
维贞观十年岁次甲申六月己未朔二十一日巳卯。
大行皇后崩于立政殿。
九月十一日丁酉
将迁座于昭陵
礼也。
殡宫夕启。
灵轜晓前。
俨帷帟于空殿。
肃陛卫于灵筵。
皇帝亲临宵载。
义深追远。
瞻青蒲而永绝。
悼玉阶之莫反。
蜃辂将引。
牺樽巳彻。
爰诏记言。
式扬徽烈。
其词曰。
二仪合德。
两曜齐光
列圣观象。
邦家克昌。
猗欤华族。
英灵降祉。
比齐越姜。
匹宋踰子。
育德高门。
腾芬素里。
体仁将圣。
披图阅史。
造舟为梁。
嗣徽前德。
履和思顺
自家刑国。
淑问不巳。
柔风允塞。
紃组执勤。
𤧚珩垂则。
时逢昌圣。
运属休徵。
代邸膺历。
唐侯嗣兴。
紫宫并曜。
黄道阶升。
化宣风始。
业赞丕承。
比德无竞。
凝神不测。
应物达理。
抚机先识。
体备贤能。
晖无朓侧。
绩苞九乱。
恩加八极。
性道希夷。
言容庄敬。
戒奢处约。
怀冲履正。
景暧风暄。
霜严冰净。
领略三古。
箴规六行。
源浚流远。
时昌祚延。
国贞诞睿。
皇支挺贤。
谈高辨日。
学贯通元。
慈训所及。
懿德光前。
五福云备。
千龄方永。
地纪绝维。
月轮韬景。
晨兴弗豫。
德音弥整。
马鬣无封。
鹤珠斯屏。
呜呼哀哉。
异人神于倏忽。
变容服于平生。
改清跸以哀挽。
易朱旗以素旌。
昔照朝景。
响环佩于增城
今冥永夜。
吟松于山楹。
呜呼哀哉。
气变灰飞。
暑退寒袭。
烟触树而凝惨。
露分枝而泫泣。
闻哀雁之夕飞。
听悲风之晓急。
仰云霄而永慕。
恸陵寝其何及。
呜呼哀哉。
元武而北辕。
绝牵牛而横度。
途去去而逾远。
马骎骎而不驻。
想渭水之贯都。
黄山而隐雾。
呜呼哀哉。
嗟人生之浮促。
若飘风之过牖。
牖何风而暂停。
人何生而能久。
惟承天与载物。
邈慈深而德厚。
迈任姒之高踪。
播英声而无朽。
呜呼哀哉。
太子初立请尊贤讲学表 初唐 · 刘洎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五十一
臣闻郊迎四方。
孟侯所以成德。
齿学三让。
元良由是作贞。
斯皆屈主祀之尊。
申下交之义。
故得刍言咸荐。
睿问旁通。
不出轩庭。
坐知天壤。
率由兹道。
永固鸿基者焉。
至若生乎深宫之中。
长乎妇人之手。
曾未识忧惧。
无由晓风雅。
虽复神机不测。
天纵生知。
而开物成务。
终由外奖。
匪夫崇彼干籥。
听兹谣颂。
何以辨章庶类。
甄覈彝伦。
历考贤圣。
咸资琢玉。
是故周储上哲。
师望奭而加裕。
汉嗣深仁。
引园绮而昭德
原夫太子
宗祧是系。
善恶之际。
兴亡斯在。
不勤于始。
将悔于终。
是以晁错上书。
令先通政术。
贾谊献策。
务前知礼教。
窃惟皇太子玉裕挺生。
金声夙振。
明允笃诚之美。
孝友仁义之方。
皆挺自天资。
非劳审谕。
固以华夷仰德。
翔泳希风矣。
然则寝门视膳。
已表于三朝。
艺宫论道。
宜宏于四术。
虽春秋鼎盛。
饬躬有渐。
实恐岁月易往。
堕业兴讥。
取适宴安。
言从此始。
以臣愚短。
幸参侍从
思广离明。
轻愿闻彻。
不敢曲陈故事。
请以圣德言之。
伏惟陛下诞睿膺图。
登庸历试。
多才多艺。
道著于匡时
允文允武。
功成于纂祀。
万方即叙。
九围清宴。
尚且虽休勿休。
日慎一日。
求异闻于振古。
劳睿思于当年。
乙夜观书。
事高汉帝。
马上披卷。
勤过魏后。
陛下自励如此。
而令太子优游弃日。
不习图书。
臣所未谕一也。
加以暂屏机务。
即寓雕虫。
纡宝思于天文。
则长河韬映。
摛玉华于光札。
则流霞成彩。
固巳锱铢万代。
冠冕百王。
屈宋不足以升堂。
张何阶于入室。
陛下自好如此。
太子悠然静处。
不寻篇翰。
臣所未谕二也。
陛下备该众妙。
独秀寰中。
犹晦天聪。
俯询凡识。
听朝之隙。
引见偫官。
降以温颜。
询以今古。
故得朝廷是非。
里闾好恶。
凡有巨细。
必关听览。
陛下自行如此。
而令太子久入趋侍。
不接正人。
臣所未谕三也。
陛下若谓无益。
则何事劳神。
若谓有成。
则宜申贻厥后。
蔑而不急。
未见其可。
伏愿俯推睿范
训及储君
授以良书。
娱之嘉客。
朝披经史。
观成败于前踪。
晚接宾游。
访得失于当代。
间以书札。
继以篇章。
则日闻所未闻。
日见所未见。
副德逾光。
之福也。
窃以良娣之选。
遍于中国。
仰惟圣旨。
本求典内。
防微慎远之虑。
固非偫下所测。
暨乎徵简人物。
则与聘纳相违。
监抚二周。
未延一士。
愚谓内既如彼。
外亦宜然者。
恐招物议。
将谓陛下重内而轻外也。
古之太子
问安而退。
所以广敬于君父。
异宫而处。
所以分别于嫌疑。
太子一侍天闱
动移旬朔。
师傅以下。
无由接见。
假令供奉有隙。
暂还东朝。
拜谒既疏。
且事俯仰。
规谏之道。
固所未暇。
陛下不可以亲教。
宫寀无因以进言。
虽有具寮。
竟将何补。
伏愿俯循前躅。
稍抑下流。
宏远大之规。
展师友之义。
则离徽克茂。
帝图斯广。
凡在黎元。
孰不庆赖。
太子温良恭俭。
聪明睿哲。
含灵所悉。
臣岂不知。
而浅识勤勤。
思效愚忠者。
愿沧溟益润。
日月增华也。
王同知知院绍兴三十年正月七日1160年1月7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七、《省斋文稿》卷二二、《启隽类函》卷五二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伏审庙算成功,机廷推长。
帷幄决胜千里,运筹专倚于子房
文武为宪万邦,受祉孰先于吉甫
虽不移于兵本,实增峻于民瞻
窃以象著西垣将相对分于四辅
色齐北斗,魁枢首冠于七星。
于赫圣朝,仰稽乾度。
尽以韬铃之柄,总于宥密之司。
昔尝兼掌于相臣,今乃独釐于院事。
求懿德而肆时夏,方永保于櫜弓;
吉士而相我家,兹共图于立政
恭惟某官潜心圣学,冠德民彝。
孟轲之传得其宗,伊尹之觉以此道。
绸缪异眷,翔翥要津。
自参华于豹尾之中,即禀务于鸿枢之上。
助宣七德,坐阅累年。
借箸于前,有谋猷而必告;
积薪于后,无喜愠之可窥。
逮畴久次之庸,始正通知之拜。
属圣上择人于绝幕,繄忠诚忧国以忘家。
抗疏请行,汉廷臣无出右者;
奉书归报,古虏使其犹劣诸。
将宅揆于元台,姑升班于右府
使国人皆有所式,岂惟中外之耸观。
示天下弗复用兵,盖亦华戎之永赖。
某受恩殊厚,闻命祇欢。
方局促于芹宫,阻进趋于材馆。
高山仰止,幸再逢岩石之新;
一苇杭之,毋使叹瀛洲之远。
其为欣怿,实倍等夷。
光禄大夫右丞相枢密使郑清之再辞免授特进左丞相枢密使恩命不允批答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八六、《平斋集》卷一五
元恺并举而百揆宅之司空公孤俱立而六典掌之冢宰
大厦必栋梁之任,巨川惟舟楫之资。
允系具瞻,曾微虚授。
以卿韫帝师之学,抱王佐之材,畴绩中台,升班首辅。
盖欲究致主泽民之业,凝调元赞化之功,使国势重于泰山而人心安于磐石。
倚毗良切,考谨非轻。
盍亟为奠枕之图,犹坚执循墙之请。
人不足与适也,朕正赖于格心;
时则勿有间之,卿何疑于立政
况此艰难之日,岂其闲退之时。
所辞宜不允。
南轩先生张宣公谥议 南宋 · 孔炜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四、《道命录》卷八、《景定建康志》卷四七、《南宋文录录》卷二一、民国《平阳县志》卷六九
议曰:公盖代儒宗,为国世臣。
起千载绝学,负四海重名。
功业未遂,中道以没,于今三纪矣,易名之典,久未克请。
维时帅臣,列其事于朝,上即报可,所以尊道崇化也。
天光下临,雷厉风动,岂容拘常袭故、实戂名浮者所可同日道哉!
公,丞相魏国献之嗣子,五峰先生胡公之门人也。
钟美萃灵,英特迈往,亲承忠孝之传,讲切义理之学。
慨念孔孟既没,正论沦郁,言道德者溺虚无,尚功利者急变诈,而儒者功用泯然无见于世。
去古愈远,流靡日激。
宋兴百年,河南二程始唱明道学,开迪人心。
由是圣贤不传之绪,赖公复续。
然俗之久安者难变,理之仅明者易微。
公为此惧,毅然以斯文为己任。
采摭遗书,寻绎精义,居敬穷理以立本,开物成务以致用。
其学极于广大高远,究其归则不离于简易笃实。
故凡见之言语文字之间,职守事功之会,无非爽闿明白,务实求是。
谓克己复礼,颜子所以为百世师也,作《希颜录》,早夜以自警。
谓仗义履正,诸葛忠武所以为三代佐也,作《武侯传》,又为之记,为之赞。
先汉人物,独许董相以知学,若赵营平之为国远虑,尤拳拳焉。
则其讲学之精微,趋向之纯一,识者有以知其心矣。
孝庙初元,锐意规恢,建置督府,公参赞机幕,间以军事入奏,为上开陈正名复仇大义,慷慨激切。
及为郎,赐对,申演前议,乃在实于修德、实于立政、实于备禦,而无取乎徒假其名。
经筵劝讲,援古證今,愿上以三代之治自期。
其论高矣。
至条举治要,不过曰:「宅心为万事之纲,修身为天下之本,上稽天理,下从人欲,见于行事者,皆至公务实而已」。
三复至言,其视帝王盛时元臣硕辅所以识达国体、启沃君心者,异世一辙。
公自以蒙被殊知,图维补报,奋不顾身,尽言无隐。
如指切发运苛敛之病民力,排枢筦除授之非据,英词劲气,至今凛凛。
直道难行,毁言日至,公不得久留内矣。
越数岁,天子深思其贤,俾临藩屏。
公谊存报主,不以内外为间。
随其所至,先立成规。
经略广西也,所以复于上者,必欲以抚存安静为本。
制置荆南也,首以凡事务实,不但空言,见义则为,不敢顾避,谆谆为上言之。
公惟诚于为民,若保赤子,诚心求之,不坠圣贤之训。
故荐更二镇,凡民事利害休戚,博采周咨,惟恐不及。
如盐筴,如马政、义勇,如弓弩手,究见本末,立奏罢行,曾无留滞。
必使封圻之远,闾阎之细,悉彻黈聪。
上亦嘉其忠实,玺书勉劳,有志大用,而公已属疾矣。
病亟,手疏劝上亲君子,远小人,信任防一己之伪,好恶公天下之理。
其爱君忧国,至公血诚,虽死不忘。
某读公遗编至此,废卷永叹。
窃谓公平生大节,所以蔽天地而不惭,质鬼神而无疑者,其学自不欺始。
盖理之实然者,谓之不欺。
公能存此心,充此理,任重道远,无彊自然。
讲于己者为实学,复于君者为实德,建于利者为实利。
笃志明善以知之,鞠躬尽力以行之。
夫是以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临事无不可成之功,而儒者有益于人之国信矣。
夫唐人有言曰:「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
其斯之谓欤。
谨按《谥法》:「体和居中、善闻周达曰」。
沈涵道真,见理昭彻,秉德制行,浑然天成,非「体和居中」乎?
人宗其学,家藏其书,君信其言,民孚其惠,非「善闻周达」乎?
节行壹惠,请谥曰宣
戊申封事淳熙十五年十一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二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十一月一日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熹谨斋沐具疏,昧死再拜,献于皇帝陛下:臣猥以庸陋,蒙被圣知,有年于此矣。
而两岁以来,受恩稠叠,有加于前,顾视辈流,无与为比,其为感激之深,固有言所不能谕者。
然窃惟念狂妄之言,抵触忌讳,虽蒙听纳,不以为罪,而伏俟数月,未见其有略施行者。
臣诚不自知,求所以堪陛下非常之恩者,而未知所出也,以是惭惧,久不自安。
不意陛下又欲召而见之,臣愚于此仰窥圣意,尤不识其果何谓也。
以为欲听其计策,则言已陈而不可用;
以为欲加之恩意,则宠既厚而无以加。
二者之间,未有所当,此臣之所以徘徊前却,恳扣辞避而不能已也。
然而陛下犹未之许,则臣又重思之,前日进对之时,口陈之说迫于疾作而犹有未尽焉者,盖尝请以封事上闻,而久未敢进,岂非陛下偶垂记忆而欲卒闻之乎?
抑其别有以乎?
臣不得而知也。
然君父之命至于再下,而为臣子者坚卧于家,则臣于此实有所未安者。
其所深虑,独恐进见之后,所言终不可用,而又徒窃误宠,如前之为,则臣之辞受将有所甚难处而终得罪者。
是以辄因前请而悉其所言以献,以为虽使得至陛下之前,所言不过如此。
伏惟圣慈幸赐观省,若以其言为是而次第行之,则臣之志愿千万满足,退伏岩穴,死无所憾。
万一圣意必欲其来,则臣亦不过求一望见清光而后恳请以归而已。
若见其言果无可取,则是臣所学之陋,他无所有,政使冒进,陛下亦将何所用之?
不若因其恳请而许其归休,犹足以两有所全也。
又况陛下之庭,侍从之列方有造为飞语以中害善良,唱为横议以胁持上下,其巧谋阴计,又有甚于前日之不思而妄发者。
陛下无为使臣轻犯其锋而复蹈已覆之辙也。
盖臣窃观今日天下之势,如人之有重病,内自心腹,外达四肢,盖无一毛一发不受病者。
虽于起居饮食未至有妨,然其危迫之證,深于医者固已望之而走矣。
是必得如卢扁、华佗之辈,投以神丹妙剂,为之湔肠涤胃,以去病根,然后可以幸于安全。
如其不然,则病日益深而病者不觉,其可寒心,殆非俗医常药之所能及也。
故臣前日之奏,辄引「药不瞑眩,厥疾不瘳」之语,意盖为此而其言有未尽也。
然天下之事,所当言者不胜其众,顾其序有未及者,臣不暇言。
且独以天下之大本与今日之急务深为陛下言之。
盖天下之大本者,陛下之心也。
今日之急务,则辅翼太子、选任大臣、振举纲维、变化风俗、爱养民力、脩明军政六者是也。
臣请昧死而悉陈之,惟陛下之留听焉。
臣之辄以陛下之心为天下之大本者,何也?
天下之事千变万化,其端无穷,而无一不本于人主之心者,此自然之理也。
故人主之心正则天下之事无一不出于正,人主之心不正则天下之事无一得由于正。
盖不惟其赏之所劝、刑之所威各随所向,势有不能已者,而其观感之间,风动神速,又有甚焉。
是以人主以眇然之身,居深宫之中,其心之邪正,若不可得而窥者,而其符验之著于外者,常若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而不可掩。
此大舜所以有惟精惟一之戒,孔子所以有克己复礼之云,皆所以正吾此心而为天下万事之本也。
此心既正,则视明听聪,周旋中礼而身无不正。
是以所行无过不及而能执其中,虽以天下之大,而无一人不归吾之仁者(臣谨按《尚书》,舜告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夫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别者,何哉?盖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精微而难见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乎人欲之私矣。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从事于斯,无少间断,必使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著,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又按《论语》,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夫仁者,本心之全德也。己者,一身之私欲也。礼者,天理之节文也。人心之全德莫非天理之所为,然既有是身,则亦不能无人欲之私以害焉。故为仁者必有以胜其私欲而复于礼,则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德复全于我也。心德既全,则虽以天下之大,而无一人不归吾之仁者。然其机则固在我而不在人也。日日克之,不以为难,则私欲净尽,天理流行而仁不可胜用矣。此大舜、孔子之言,而臣辄妄论其所以用力之方如此,伏乞圣照。)
然邪正之验著于外者,莫先于家人而次及于左右,然后有以达于朝廷而及于天下焉。
宫闱之内端庄齐肃,后妃有《关雎》之德,后宫无盛色之讥,贯鱼顺序,而无一人敢恃恩私以乱典常,纳贿赂而行请谒,此则家之正也。
退朝之后,从容燕息,贵戚近臣、携仆奄尹陪侍左右,各恭其职,而上惮不恶之严,下谨戴盆之戒,无一人敢通内外、窃威福,招权市宠,以紊朝政,此则左右之正也。
内自禁省,外彻朝廷,二者之间洞然无有毫发私邪之间,然后发号施令,群听不疑,进贤退奸,众志咸服,纪纲得以振而无侵挠之患,政事得以脩而无阿私之失,此所以朝廷百官、六军万民无敢不出于正而治道毕也。
心一不正,则是数者固无从而得其正。
是数者一有不正,而曰心正,则亦安有是理哉?
是以古先圣王兢兢业业,持守此心,虽在纷华波动之中,幽独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复之,如对神明,如临渊谷,未尝敢有须臾之怠。
然犹恐其隐微之间或有差失而不自知也,是以建师保之官以自开明,列谏诤之职以自规正,而凡其饮食酒浆、衣服次舍、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于冢宰之官,使其左右前后,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
盖虽以一人之尊,深居九重之邃,而懔然常若立乎宗庙之中,朝廷之上,此先王之治所以由内及外,自微至著,精粹纯白,无少瑕翳,而其遗风馀烈犹可以为后世法程也(臣窃见《周礼·天官冢宰》一篇,乃周公辅成王,垂法后世,用意最深切处。欲知三代人主正心诚意之学,于此考之,可见其实。伏乞圣照。)
陛下试以是而思之,吾之所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者,果尝有如此之功乎?
所以脩身齐家而正其左右者,果尝有如此之效乎?
宫省事禁,臣固有不得而知者。
然不见其形而视其影,不睹其内而占其外,则爵赏之滥,货赂之流,闾巷窃言,久已不胜其籍籍矣。
臣窃以是窥之,则陛下之所以脩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圣王也。
至于左右便嬖之私,恩遇过当,往者渊、觌、说、抃之徒,势焰熏灼,倾动一时,今已无可言矣。
独有前日臣所面奏者,虽蒙圣慈委曲开譬,然臣之愚终窃以为此辈但当使之守门传命,供扫除之役,不当假借崇长,使得逞邪媚、作淫巧于内,以荡上心,立门庭、招权势于外,以累圣政。
而其有才无才,有罪无罪,自不当论。
况其有才适所以为奸,有罪而不可复用乎?
且如向来主管丧事、钦奉几筵之命,远近传闻,无不窃笑。
臣不知国史书之,野史记之,播于夷狄,传于后世,且以陛下为何如主也。
纵有曲折,如前日所以谕臣者,陛下亦安能家置一喙而人晓之耶?
刑馀小丑,不比人类,顾乃荧惑圣心,亏损圣德,以至此极,而公卿大臣拱手熟视,无一言以救其失,臣之痛心,始者惟在于此。
比至都城,则又知此曹之用事者非独此人,而侍从之臣盖已有出其门者(臣伏见陛下即位以来,臣下稍有知识,无不以此事为言者。既皆不蒙听纳,甚者至或抵罪,故自近年以来,无复有言此者。盖知其根株牢固,不可动摇,言之无益,徒取乖牾,以致所言他事亦不见用,故置此事于度外,而姑论其次耳。不唯如此,亦以过失之萌,人所创见,故以为异而争言之。及其既久,则习熟见闻,以为常事而不足言。正如近年冬雷秋雪时时有之,人遂不以为异。然此岂可常之理哉?惟臣愚暗,不识时宜,故今日犹复论此人所讳言而厌道之事。虽幸未蒙诛斥,而亦未见有所施行也。臣窃思之,必使陛下听疏远之言而逐其平日深所爱幸之人,诚有所难能者。然此事利害既陈于前,而臣所深忧,又恐其不可为后圣法也。伏惟陛下深为宗社子孙万世之虑,忍而行之,天下幸甚!)
至其纳财之涂,则又不于士大夫而专于将帅,臣于前日亦尝辄以面奏,而陛下谕臣以为诚当深察而痛惩之矣。
退而始闻陛下比于环列之尹,已尝有所易置,乃知陛下固已深察其弊而无所待于人言。
然犹未能明正其罪,而反宠以崇资巨镇,使即便安。
此曹无知,何所忌惮?
况中外将帅,其不为此者无几,陛下亦未能推其类而悉去之也(臣窃闻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后,诸将差除多出此人之手。盖抃与此人专为诸将交通内侍,纳赂买官,得其指意,风喻军中,等第论荐,以欺陛下,实将帅之牙侩也。今虽去之,而未正其罪。又闻向者鄂帅尅剥之事,亦是此人内外营救,遂致罪人漏网,言者被罪,中外至今为之不平。既而又有匿名揭榜,暴其过恶者,亦被决配。此不惟行遣太偏,足为圣政之累,而自此之后,遂无复有人敢言诸将之罪者。以小人握重兵,或在周庐肘腋之间,或在江湖千里之外,而中外无一人敢白其奸,此于国计,深恐未便。前代之监,盖亦非远。伏乞陛下少留圣虑。)
陛下竭生灵之膏血以奉军旅之费,本非得已,而为军士者,顾乃未尝得一温饱,甚者采薪织屦、掇拾粪壤以度朝夕,其又甚者,至使妻女盛涂泽、倚市门以求食也。
怨詈谤讟,悖逆绝理,至有不可闻者。
一有缓急,不知陛下何所倚仗?
是皆为将帅者巧为名色,头会箕敛,阴夺取其粮赐以自封殖,而行货赂于近习,以图进用。
彼此既厌足矣,然后时以薄少号为羡馀,阴奉燕私之费,以嫁士卒怨怒之毒于陛下。
且幸陛下一受其献,则后日虽知其罪,而不得复有所问也。
出入禁闼腹心之臣,外交将帅,共为欺蔽,以至于此,岂有一毫爱戴陛下之心哉!
而陛下不悟,反宠昵之,以是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失,给谏不得论其除授之是非。
以此而观,则陛下所以正其左右,未能及古之圣王又明矣。
且私之得名,何为也哉?
据己分之所独有,而不得以通乎其外之称也。
故自匹夫而言,则以一家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乡;
自乡人而言,则以一乡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国;
自诸侯而言,则以一国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天下。
至于天子,则际天之所覆,极地之所载,莫非己分之所有而无外之不通矣,又何以私为哉?
今以不能胜其一念之邪而至于有私心,以不能正其家人近习之故而至于有私人,以私心用私人,则不能无私费,于是内损经费之入,外纳羡馀之献,而至于有私财。
陛下上为皇天之所子,全付所覆,使其无有私而不公之处,其所以与我者亦不细矣。
乃不能充其大而自为割裂以狭小之,使天下万事之弊莫不由此而出,是岂不可惜也哉(臣窃闻太祖皇帝改营大内既成,躬御正殿,洞开重门,顾谓侍臣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见之。」臣窃谓太祖皇帝不为文字言语之学,而其方寸之地正大光明,直与尧舜之心如合符节,此其所以肇造区夏而垂裕无疆也。伏惟陛下远稽前圣而近以皇祖之训为法,则一心克正而远近莫敢不一于正矣。伏乞圣照。)
若以时势之利害言之,则天下之势合则彊,分则弱。
诸葛亮之告其君曰:「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当是之时,昭烈父子以区区之蜀抗衡天下十分之九,规取中原,以兴汉室。
忠智,为之深谋,而其策不过如此,可谓深知时务之要而暗合乎先王之法矣。
夫以蜀之小,而于其中又以公私自分彼此如两国,然则是将以梁益之半图吴魏之全。
又且内小人而外君子,废法令而保奸回,使内之所出者日有以贼乎外,公之所立者常不足以胜乎私,则是此两国者又自相攻,而其内之私者常胜,外之公者常负也。
外有邻敌之虞,内有阴邪之寇,日夜夹攻而不置,为国家者,亦已危矣。
夫以义理言之既如彼,以利害言之又如此,则今日之事如不蚤正,臣恐陛下之心虽劳于求贤,而一有所妨乎此,则贤人必不得用,而所用者皆庸缪憸巧之人;
虽勤于立政,而一有所碍乎此,则善政必不得立,而所行者皆阿私苟且之政。
日往月来,养成祸本,而贻燕之谋未远,辅相之职不脩,纪纲坏于上,风俗坏于下,民愁兵怨,国势日卑,一旦猝有不虞,臣窃寒心,不知陛下何以善其后也?
然则臣之所谓天下大本惟在陛下之一心者,可不汲汲皇皇而求有以正之哉(臣昨来面奏劄子内一节云:「伏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萌,则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耶?为人欲耶?果天理也,则敬以扩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推而至于言语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知其为是而行之,则行之惟恐其不力,而不当忧其力之过也。知其为非而去之,则去之惟恐其不果,而不当忧其果之甚也。知其为贤而用之,则任之惟恐其不专,聚之惟恐其不众,而不当忧其为党也。知其为不肖而退之,则退之惟恐其不速,去之惟恐其不尽,而不当忧其有偏也。如此则圣心洞然,中外融彻,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之所为,无不如志矣。」今恐日久,元本不存,再此具奏,伏乞圣照。)
至于辅翼太子之说,则臣前日所谓数世之仁者,盖已微发其端,而未敢索言之也。
太子,天下之本,其辅翼之不可不谨,见于《保傅传》者详矣。
陛下圣学高明,洞贯今古,宜不待臣言而喻。
然臣尝窃怪陛下所以调护东宫者,何其疏略之甚也?
由前所论而观之,岂非所以自治者犹未免于疏略,因是亦以是为当然而不之虑耶?
夫自王十朋、陈良翰之后,宫寮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盖已鲜矣。
而又时使邪佞儇薄、阘冗庸妄之辈或得参错于其间,所谓讲读,闻亦姑以应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
至于从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过使臣宦者数辈而已。
皇太子睿性夙成,阅理久熟,虽若无待于辅导,然人心难保,气习易污,习于正则正,习于邪则邪。
此古之圣王教世子者,所以必选端方正直、道术博闻之士与之居处,而又使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盖常谨之于微,不待其有过而后规也。
今三代之制虽不可考,且以唐之《六典》论之。
东宫之官,师傅、宾客既职辅导,而詹事府、两春坊实拟天子之三省,故以詹事庶子领之,其选甚重。
今则师傅、宾客既不复置,而詹事庶子有名无实,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何其轻且亵之甚耶!
夫立太子而不置师傅、宾客,则无以发其隆师亲友、尊德乐义之心。
独使春坊使臣得侍左右,则无以防其戏慢媟狎、奇袤杂进之害。
此已非细事矣。
至于皇孙德性未定,闻见未广,又非皇太子之比,则其保养之具尤不可以不严。
而今日之官属尤不备,责任尤不专,岂任事者亦有所未之思耶?
谓宜深诏大臣,讨论前代典故,东宫除今已置官外,别置师傅、宾客之官,使与朝夕游处。
罢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
宫中之事,一言之入,一令之出,必由于此而后通焉。
又置赞善大夫,拟谏官以箴阙失。
王府则宜稍放《六典》亲王之制,置傅友、咨议以司训导,置长史、司马以总众职,妙选耆德,不杂他材,皆置正员,不为兼职,明其职掌,以责功效,则其官属已略备矣。
陛下又当以时召之,使侍燕游,从容启迪。
凡古先圣王正心脩身、平治天下之要,陛下之所服行而已有效,与其勉慕而未能及,愧悔而未能免者,倾倒罗列,悉以告之,则圣子神孙皆将有以得乎陛下心传之妙,而宗社之安、统业之固可以垂于永久而无穷矣。
此今日急务之一也(臣伏见比者圣诏令皇太子参决庶务,此见圣虑之深,将使皇太子以时习知国家政事之得失也。然臣之愚见,则以为使之习事,不若勉其脩德。况今皇太子育德春宫几二十年,其于天下之事,盖不待习而无不熟矣。独恐正心脩德之学未至,而于物欲之私未免有所系累,则虽习于其事,而或不能自决于取舍之间。故臣窃论辅养之未至者,非有他也,但欲陛下更留圣意于此而已。伏乞圣照。)
至于选任大臣之说,则臣前所谓劳于求贤而贤人不得用者,盖已发其端矣。
夫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后可任也哉?
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窃位者,非有他也,直以一念之间未能撤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于法度,若用刚明公正之人以为辅相,则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选抡之际,常排摈此等,置之度外,而后取凡疲懦软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于其中得其至庸极陋,决可保其不至于有所妨者,然后举而加之于位,是以除书未出而其物色定,姓名未显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之第一流矣。
故以陛下之英明刚断,略不世出,而所取以自辅者,未尝有如汲黯、魏徵之比,顾常反得如秦桧晚年之执政、台谏者而用之。
彼以人臣窃国柄,而畏忠言之悟主,以发其奸也,故专取此流以塞贤路、蔽主心,乃其势之不得已者。
陛下尊居宸极,威福自己,亦何赖于此辈而乃与之共天下之政,以自蔽其聪明,自坏其纲纪,而使天下受其弊哉?
夫其所以取之者如此,故其选之不得而精。
选之不精,故任之不得而重。
任之不重,则彼之所以自任者亦轻。
夫以至庸之材,当至轻之任,则虽名为大臣,而其实不过供给唯诺,奉行文书,以求不失其窠坐资级,如吏卒之为而已。
求其有以辅圣德、脩朝政而振纪纲,不待智者而知其必不能也。
下此一等,则惟有作奸欺、植党与、纳货赂,以浊乱陛下之朝廷耳。
其尤甚者,乃至十有馀年而后败露以去。
然其列布于后,以希次补者,又已不过此等人矣。
盖自其为台谏、为侍从而其选已如此,其后又择其尤碌碌者而登用之,则亦无怪乎陛下常不得天下之贤材而属任之也。
然方用之之初,亦曰姑欲其无所害于吾之私而已。
夫岂知其所以害夫天下之公者,乃至于此哉?
陛下试反是心以求之,则庶几乎得之矣。
盖不求其可喜而求其可畏,不求其能吾意而求其能辅吾德,不忧其自任之不重而常恐吾所以任之者之未重,不为燕私近习一时之计而为宗社生灵万世无穷之计,陛下诚以此取之,以此任之,而犹曰不得其人,则臣不信也。
此今日急务之二也。
至于振肃纪纲、变化风俗之说,则臣前所谓勤于立政而善政卒不得立者,亦已发其端矣。
夫以陛下之心忧勤愿治,不为不至,岂不欲夫纲维之振、风俗之美哉?
但以一念之间未能去其私邪之蔽,是以朝廷之上忠邪杂进,刑赏不分,士夫之间志趣卑污,廉耻废坏,顾犹以为事理之当然,而不思有以振厉矫革之也。
盖明于内然后有以齐乎外,无诸己而后可以非诸人。
今宫省之间,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顾乃得以窟穴盘据于其间,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则其所以熏蒸销铄,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恶之意不深,其害已有不可胜言者矣。
及其作奸犯法,则陛下又未能深割私爱而付诸外廷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不能无所挠败,而所以施诸外者,亦因是而不欲深究切之。
且如顷年方伯连帅尝以有赃污不法闻者矣,鞠治未竟而已有与郡之命。
台臣有言,则遂与之祠禄而理为自陈。
至于其所藏匿作过之人,则又不复逮捕付狱,名为降官,而实以解散其事。
此虽宰相曲庇乡党以欺陛下,然臣窃意陛下非全然不悟其欺者,意必以为人情各有所私,我既欲遂我之私,则彼亦欲遂彼之私,君臣之间,颜情稔熟,则其势不得不少容之
且以为虽或如此,亦未至甚害于事,而不知其败坏纲纪,使中外闻之,腹非巷议,皆有轻侮朝廷之心,奸赃之吏,则皆鼓舞相贺,不复畏陛下之法令,则亦非细故也。
又如廷臣争议配享,其间邪正曲直,固有所在,则两无所问而并去之。
监司挟私以诬郡守,则不问其曲直而两皆罢免。
监司使酒以凌郡守,亦不问其曲直而两皆与祠。
宰相植党营私,孤负任使,则曲加保全,而使之去。
台谏怀其私恩,阴拱不言,而陛下亦不之问也。
其有初自小官擢为台谏,三四年间,趋和承意,不能建明一事,则年除岁迁,至极其选。
一日论及一二武臣罪恶,则便斥为郡守,而不与职名。
从臣近典东畿,远帅西蜀,一遭飞语,则体究具析,无所不至。
及究析来上,而所闻不实,则言之者晏然,一无所诃。
山陵诸使鬻卖辟阙,烦扰吏民,御史有言,亦无行遣,而或反得超迁。
御史言及畿漕,则名补卿列而实夺之权。
其所言者,则虽量加绌削,而继以进用(臣伏见近年惟有主张近习一事,赏信罚必,无所假借,自馀百事多务含容,曲直是非,两无所问。似闻圣意以谓如此处置,方得均平,此诚尧舜之用心也。然臣于此窃有疑焉。若推其本,则臣固已妄论于前。只据「平」之一字而言,则臣于《易》象「称物平施」之言窃有感也。盖古之欲为平者,必称其物之大小高下而为其施之多寡厚薄,然后乃得其平。若不问其是非曲直而待之如一,则是善者常不得伸而恶者反幸而免,以此为平,是乃所以为大不平也。故虽尧舜之治,既举元凯,必放共兜。此又《易》象所谓「遏恶扬善,顺天休命」者也。盖善者天理之本然,恶者人欲之邪妄。是以天之为道,既福善而祸淫,又以赏罚之权寄之司牧,使之有以补助其祸福之所不及。然则为人君者,可不执其柄而务有以奉承之哉?伏惟陛下深留圣意。)
从班之中,贤否尤杂,至有终岁缄默,不闻一言以裨圣听者,顾亦随群逐队,排连攒补。
其桀黠者乃敢造飞语、立横议如臣前所陈者,而宰相畏其凶焰,反挠公议而从之,台谏亦不敢以闻于陛下而请其罪(臣闻古先圣王敷求哲人,俾辅后嗣,然则今日正是博求贤能,置之列位之时。而此人趣操不谨,惧为身害,乃敢阴为谗慝,公肆劫持,遂其奸谋,不为国计。欲望圣慈密赐宣问。)
陛下视此纲纪为如何?
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振肃之耶?
纲纪不振于上,是以风俗颓弊于下,盖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
大率习为软美之态、依阿之言而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敢稍咈其情。
惟其私意之所在,则千涂万辙,经营计较,必得而后已。
甚者以金珠为脯醢,以契券为诗文,宰相可啖则啖宰相近习可通则通近习,惟得之求,无复廉耻。
父诏其子,兄勉其弟,一用此术,而不复知有忠义名节之可贵。
其俗已成之后,则虽贤人君子亦不免习于其说,一有刚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间,则群讥众排,指为道学之人而加以矫激之罪,上惑圣聪,下鼓流俗。
盖自朝廷之上以及闾里之间,十数年来,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崇、宣之间所谓元祐学术者,排摈诋辱,必使无所容措其身而后已。
呜呼,此岂治世之事而尚复忍言之哉!
又其甚者,乃敢诵言于众,以为陛下尝谓今日天下幸无变故,虽有伏节死义之士,亦何所用。
此言一播,大为识者之忧,而臣有以知其必非陛下之言也。
夫伏节死义之士,当平居无事之时,诚若无所用者。
然古之人君所以必汲汲以求之者,盖以如此之人临患难而能外死生,则其在平世必能轻爵禄;
临患难而能尽忠节,则其在平世必能不诡随。
平日无事之时得而用之,则君心正于上,风俗美于下,足以逆折奸萌,潜消祸本,自然不至真有伏节死义之事,非谓必知后日当有变故而预蓄此人以拟之也。
惟其平日自恃安宁,便谓此等人材必无所用,而专取一种无道理、无学识、重爵禄、轻名义之人,以为不务矫激而尊宠之,是以纲纪日坏,风俗日偷,非常之祸伏于冥冥之中,而一旦发于意虑之所不及,平日所用之人交臂降叛而无一人可同患难,然后前日摈弃留落之人始复不幸而著其忠义之节。
以天宝之乱观之,其将相贵戚近幸之臣皆已顿颡贼庭,而起兵讨贼,卒至于杀身湛族而不悔,如巡、远、杲卿之流,则远方下邑,人主不识其面目之人也。
使明皇早得巡等而用之,岂不能销患于未萌?
巡等早见用于明皇,又何至真为伏节死义之举哉?
商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识者所以深忧于或者之言也。
虽以臣知陛下圣学高明,识虑深远,决然不至有此议论,然每念小人敢托圣训以盖其奸,而其为害至于足以深沮天下忠臣义士之气,则亦未尝不痛心疾首,而不敢以识者之虑为过计之忧也。
陛下视此风俗为如何?
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变革之耶?
此今日急务之三、四也。
至于爱养民力、修明军政之说,则民力之未裕,生于私心之未克,而宰相台谏失职也。
军政之未修,生于私心之未克,而近习得以谋帅也。
是数说者,臣皆已极陈于前矣。
今请即民力之未裕而推言之。
臣闻虞允文之为相也,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号为岁终羡馀之数而输之内帑
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欠,空载簿籍,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
其为说曰,内帑之积将以备他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须,而版曹目今经费已自不失岁入之数。
听其言诚甘且美矣,然自是以来,二十馀年,内帑岁入不知几何,而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勾考其在亡,其日销月耗,以奉燕私之费者,盖不知其几何矣。
而曷尝闻其能用此钱以易胡人之首,如太祖皇帝之言哉?
徒使版曹经费阙乏日甚,督趣日峻,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
以为未足,则又造为比较监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不复问其政教设施之得失,而一以其能剥民奉上者为贤。
于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监司明谕州郡,郡守明谕属邑,不必留心民事,惟务催督财赋,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之本,而税外无名之赋,如和买、折帛、科罚、月桩之属,尚未论也(臣伏见祖宗旧法,凡州县催理官物,已及九分以上,谓之破分,诸司即行住催,版曹亦置不问。由是州县得其嬴馀以相补助,贫民些少拖欠,亦得迁延,以待蠲放。恩自朝廷,惠及闾里,君民两足,公私俱便。此诚不刊之令典也。昨自曾怀用事,始除此法,尽刷州县旧欠,以为隐漏,悉行拘催。于是民间税物毫分铢两,尽要登足。曾怀以此进身,遂取宰相,而生灵受害,冤痛日深。得财失民,犹为不可,况今政烦赋重,民卒流亡,所谓财者,又将无有可得之理。若不蚤救,必为深害。臣每读《大学》卒章,见其所论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者,其言丁宁痛切,未尝不为寒心。惟陛下少留圣意,亟发德音,以幸天下。)
其次则陛下所用之宰相,不能择中外大吏,而惟徇私情之厚薄;
所用之台谏,不能公行纠劾,而惟快己意之爱憎。
是以监司郡守多不得人,而其贤者或反以举职业、忤台谏而遭斥逐也。
至于监司太多而事权不归于一,铨法虽密而县令未尝择人,则又其法之有未善者。
然其本正,则此等不难区处;
其本未正,则虽或举此,臣恐未见其益而反有害也。
又尝即夫军政之不修而推之,则臣闻日者诸将之求进也,必先掊尅士卒以殖私财,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达于陛下之贵将。
贵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军中,使自什伍以上,节次保明,称其材武堪任将帅,然后具为奏牍而言之陛下之前。
陛下但见其等级推先,案牍具备,则诚以为公荐而可得人矣,而岂知其谐价输钱,已若晚唐之债帅哉?
只此一事,有耳者无不闻,有口者无不道。
然以其门户幽深,踪迹诡秘,故无路得以窥其交通之实状,是以虽或言之,而陛下终不信也。
夫将者,三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剌如此,则彼智勇材略之人,其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宫妾之门?
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皆庸夫走卒,固不知兵谋师律之为何事,而惟尅剥之是先,交结之是图矣。
陛下不知其然,而犹望其修明军政,激劝士卒,以彊国势,岂不误哉!
将帅之不得人,非独士卒之受其弊也。
推其为害之极,则又有以及乎民者。
将帅得人,则尺籍严而储蓄羡,屯田立而漕运省。
今为将帅者如此,则固无望其肯核军实而丰储蓄矣。
至于屯田,则彼自营者尤所不愿,故朝廷不免为之别置使者以典治之。
而兵屯之众资其拨遣,则又不免使参其务。
然闻其占护军人,不肯募其愿耕者以行,而彊其不能者以往,至屯则偃蹇不耕,而反为民田之害。
使者文吏,其力盖有所不能制者,是以陛下欲为之切而久不得成也。
屯田不立,漕运烦费,诸州苗米至或尽数起发而无以供州兵之食,则加耗斛面之弊纷纷而起,而民益困矣。
又凡和买、折帛、科罚、月桩之类,往往亦为供军之故而不可除。
若屯田立而所资于诸路者减,则此属庶乎其皆可禁矣。
今乃不然,则是置将之不善而害足以及民也。
凡此数者,根株深固,枝条广阔,若不可以朝变而夕除者。
然究其本,则亦在夫陛下之反诸身耳。
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出私帑以归版曹矣。
版曹不至甚阙,必能复破分之法,除殿最之科,以宽州县矣。
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择宰相以选牧守矣,择台谏以公刺举矣。
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严宦官兵将交通之禁,而以选将属宰相矣。
宰相诚得其人,则必能为陛下择将帅以作士气,讨军实、广屯田以省漕运矣。
上自朝廷,下达州县,治民典军之官既皆得人,然后明诏宰相议省监司之员而精其选、重其责。
又诏铨曹,使以县之剧易分为等差,而常切询访天下之官吏能为县者,不拘荐举之有无,不限资格之高下,而籍其姓名,使以次补最剧之县。
果有治绩,则优而进之,不胜其任,则绌而退之
凡州县之间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其泰甚而可去者可以渐去,而民力庶乎其可宽矣。
至于屯田之利,则以臣愚见,当使大将募军士,使者招游民,各自为屯,不相牵制。
其给授课督、赏罚政令各从本司,自为区处。
军中自有将校可使,不须别置官吏。
使者则听其辟置官属三五人,指使一二十人,以备使令。
又择从官通知兵农之务、兼得军民之情者一员为屯田使,总治两司之政,而通其奏请,趣其应副。
又以岁时按行,察其勤堕之实,以行诛赏。
如此则两屯心竞,各务其功,田事可成,漕运可省,而诸路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前日有所不获已而未可尽去者,今亦可以悉禁,民力庶乎其益裕矣。
此今日急务之五、六也(屯田一事,如臣之策,亦是将来将帅得人之后,方可施行。若将帅止如今日,却恐徒坏漕司已成之功,无补将帅兵屯之实。且乞指挥趁此水灾之后,广招流冗,并行民屯之策,以俟见效。仍诏漕臣更切询访利病之未尽者,条具以闻。然后随事商量,及时措置,庶几已成之绪不至动摇,轻有废坏。伏乞圣照。)
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其本在于陛下之一心。
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至于不可为矣。
故所谓天下之大本者,又急务之最急而尤不可以少缓者。
惟陛下深留圣意而亟图之,使大本诚正,急务诚脩而治效不进,国势不彊,中原不复,仇虏不灭,则臣请伏鈇钺之诛以谢陛下,陛下虽欲赦之,臣亦不敢承也。
然又窃闻之,今日士夫之论,其与臣不同者非一。
及究其实,则皆所谓似是而非者也。
盖其乐因循之无事者,则曰陛下之年寖高,而天下亦幸无事。
年寖高则血气不能不衰,天下无事则不宜更为庸人所扰。
其欲奋厉而有为者,则又曰祖宗之积愤不可以不摅,中原之故疆不可以不复。
以此为务,则圣心不待劝勉而自彊;
舍此不图,则虽欲策厉以有为而无所向望以为标准,亦卒归于委靡而已。
凡此二说,亦皆有理,而臣辄皆以为非者,盖乐因循者知圣人之血气有时而衰,而不知圣人之志气无时而衰也。
知天下有事之不可以苟安,而不知天下无事之尤不可以少怠也。
况今日之天下又未得为无事乎?
且以卫武公言之。
其年九十有五矣,犹箴儆于国,以求规谏,而作抑戒之诗以自警,使人朝夕诵之,不离于其侧。
此其年岂不甚高?
而其戒谨恐惧之心,岂以是而少衰乎?
况陛下视武公之年三分未及其二,而责任之重,地位之高,又有十百千万于武公者。
臣虽不肖,又安敢先处陛下于武公之下而直谓其不能乎?
且天下之事非艰难多事之可忧,而宴安酖毒之可畏。
政使功成治定,无一事之可为,尚当朝兢夕惕,居安虑危而不可以少怠。
况今天下虽若未有目前之急,然民贫财匮,兵惰将骄,外有彊暴之夷虏,内有愁怨之军民,其他难言之患,隐于耳目之所不加,思虑之所不接者,近在堂奥之间而远在数千里之外,何可胜数(堂奥之说,已陈于前,此句更乞陛下少留圣虑。)
追计其前,既未有可见之效,却顾于后,又未有可守之规(臣窃见寻常之人,将欲属人以一至微至细之事,犹必先为规模,使其尽善,然后所属之人有所持循,而不失吾之所以属之之意。况有天下者,将以天下至大之事属之于人,而不先为尽善可守之规以授之乎?然臣于此事不敢尽言,若蒙圣明少加圣虑,则当此之时,诚亦一新德业,重整纲维,不可失之机会也。臣狂妄攒率,罪当万死,伏惟陛下裁赦。),亦安得遽谓无事而遂以逸豫处之乎?
其思奋厉者,又徒知恢复之不可忘,颓堕之不可久,然不知不世之大功立而至微之本心难保,中原之戎虏逐而一己之私意难除也。
诚能先其所难,则其者将不言而自办。
不先其难而徒欲侥倖于其,则虽朝夕谈之,不绝于口,是亦徒为虚言,以快一时之意而已。
又况此事之失,已在隆兴之初,不合遽然罢兵讲和,遂使宴安酖毒之害日滋日长,而坐薪尝胆之志日远日忘。
是以数年以来,纲维解弛,衅孽萌生,区区东南,事犹有不胜虑者,何恢复之可图乎?
故臣不敢随例迎合,苟为大言以欺陛下。
而所望者,则惟欲陛下先以东南之未治为忧,而正心克己,以正朝廷、脩政事,庶几真实功效可以驯致,而不至于别生患害,以妨远图。
盖所谓善易者不言易,而真有志于恢复者,果不在于抚剑抵掌之间也。
论者又或以为陛下深于老佛之学而得其识心见性之妙,于古先圣王之道盖有不约而自合者,是以不悦于世儒之常谈死法,而于当世之务,则宁以管、商一切功利之说为可取。
今乃以其所厌饫鄙薄者陈于其前,亦见其言愈多而愈不合也。
臣以为此亦似是而非之论,非所以进盛德于日新也。
老子浮屠之说,固有疑于圣贤者矣,然其实不同者,则此以性命为真实而彼以性命为空虚也。
此以为实,故所谓寂然不动者,万理粲然于其中,而民彝物则,无一之不具。
所谓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必顺其事,必循其法,而无一事之或差。
彼以为空,则徒知寂灭为乐,而不知其为实理之原;
徒知应物见形,而不知其有真妄之别也。
是以自吾之说而脩之,则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而治心脩身、齐家治国,无一事之非理。
由彼之说,则其本末横分,中外断绝,虽有所谓朗澈灵通、虚静明妙者,而无所救于灭理乱伦之罪、颠倒运用之失也。
故自古为其学者,其初无不似有可喜,考其终,则诐淫邪遁之见鲜有不作而害于政事者。
是以程颢常辟之曰:「自谓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
言为无不周遍,而实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
天下之学,自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是谓正路之榛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与入道」。
呜呼!
此真可谓理到之言。
惜乎其未有以闻于陛下者,使陛下过听髡徒诳妄之说,而以为真有合于圣人之道,至分治心、治身、治人以为三术,而以儒者之学为最下,则臣窃为陛下忧此心之害于政事,而惜此说之布于来今也。
如或未以臣言为然,则圣质不为不高,学之不为不久,而所以正心脩身以及天下者,其效果安在也?
是岂可不思其所以然者而亟反之哉(臣闻仁宗时程颢者,与其弟颐同受学于周敦颐,实得孔孟以来不传之绪。同时又有邵雍张载,相与博约,遂使圣道闇而复明,其功甚大。俗儒浅学既不足以窥其缊奥,奸人鄙夫又以其言居必诚敬,动由礼义,有害于己之所为,以故相与怨疾,指为道学而加诋讪焉。臣已略论于前矣。夫世俗无知,既以道学为不美,则是必欲举世之人俱无道,俱不学,悉如己之所为而后适于其意耳。邪说肆行,人心颇僻,无所忌惮,乃至于此,此正闵马父之所深忧也。今敦颐等所著之书颇藏册府,陛下试取而观之,圣学高明,必将有默相契合而见诸行事者。若遂于此赐一言以表章之,则正心之效不惟自得,而所以正人心亦在是矣。伏惟陛下深留圣意。)
若夫管、商功利之说,则又陋矣。
陛下所以取之者,则以既斥儒者之道为常谈死法,而天下之务日至于前,彼浮屠之学又不足以应之,是以有味乎彼之言,而冀其富国彊兵或有近效耳。
然自行其说,至今几年?
而国日益贫,兵日益弱,所谓近效者,亦未之见。
而圣贤所传生财之道、理财之义、文武之怒、道德之威,则固所以为富彊之大,而反未有讲之者也,岂不误哉!
今议者徒见老、佛之高,管、商之便,而圣贤所传明善诚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初无新奇可喜之说,遂以为常谈死法而不足学。
夫岂知其常谈之中自有妙理,死法之中自有活法,固非老佛管商之陋所能彷佛其万分也哉?
伏惟陛下察臣之言,以究四说之同异而明辨之,则知臣之所言非臣所为之说,乃古先圣贤之说,非圣贤所为之说,乃天经地义自然之理。
虽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圣,颜、曾、伋、轲之贤,而有所不能违也。
则于臣之言与夫论者之说,其为取舍从违,不终日而决矣。
抑臣于此又窃有感而自悲焉,盖臣之得事陛下,于今二十有七年矣。
而于其间得见陛下,数不过三。
自其始见于隆兴之初,固尝辄以近习为言矣。
辛丑再见,又尝论之。
今岁三见,而其所言又不过此。
臣遐方下土田野之人,岂有积怨深怒于此曹,而固欲攻之,以快己私也哉?
其所以至于屡进不合而不敢悔者,区区之意独为国家之计而不敢自为身谋,其愚亦可见矣。
然自顷以来,岁月逾迈,如川之流,一往而不复反。
不惟臣之苍颜白发已迫迟暮,而窃仰天颜,亦觉非昔时矣。
臣之鄙滞,固不能别有忠言奇谋以裨圣听,而陛下日新之盛德,亦未能有以使臣释然而忘其夙昔之忧也。
则臣于此安得不深有感而重自悲乎?
身伏衡茅,心驰魏阙,窃不胜其爱君忧国之诚,敢冒万死,刳沥肺肝,以效野人食芹炙背之献,且以自乞其不肖之身焉(臣区区私计,辄冒威颜,并此陈述。臣赋性拙直,不能随世俯仰,故自早年即自揣度,决是不堪从宦。所以一向窃食祠禄,前后九任,岂不知有致身之义?亦非恬无济物之心,宁为退藏,盖以避祸。中间稍蒙任使,果然自速颠隮,七年之间,措身无所。今者一出,又致纷纭。幸赖圣明保全终始,增其禄秩,使足以免于饥寒,进其官资,使足以延于嗣息,此皆已非臣平生意望所及。天地之恩,不啻厚矣。今者奏疏,止为感激陛下虚心屈己,容受狂言,故竭平日忧国之诚,以毕前日愿忠之意。所冀上有补于圣明,下无负于所学而已,非敢变其初心,而复有进为之望也。若蒙圣慈详赐观览,循其本末,次第施行,使臣之言卓然实有可见之效,则臣不待违心犯患,以污周行,而其荣遇已不在诸臣之后矣。如其缪妄,无可施行,则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虽欲借之恩私,适足增其惭惧,决非臣之所敢当也。窃恐陛下见其所论恳切,误谓尚堪使令,故复具奏,伏乞圣察。)
伏惟陛下哀怜财赦而择其中,则非独愚臣之幸,实宗社生灵之幸(臣之所论,虽为一时之弊,然其规画实皆治体之要,可以传之久远而无穷。盖前圣后圣,其时虽异,而其为道未尝不同。此臣之言所以非徒有望于今日,而又将有望于后来也。疏远贱微,言不敢尽。伏惟圣慈怜臣愚忠,赦其万死,或因皇太子参决之际,特赐宣示,千万幸甚。)
臣熹诚惶诚恐,昧死再拜,谨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一。又见《古文集成》卷五八,《右编》卷四,《名世文宗》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五三,《朱子奏议》卷一,《三续古文奇赏》卷七。)
俱:宋浙本作「两」。
论保民劄子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松隐文集》卷二五
臣拳拳之忠,既愿陛下愈励畏天之实,以副天意。
仰惟陛下严恭寅畏,昭事恪谨,发自渊衷,光于圣德,躬行有馀矣。
其见于立政立事,与二三大臣同心,以明畏天之事者,臣愿以保民为先。
臣闻《春秋》传曰:「国之将兴,视民如伤,是其福也」。
福者,天之所锡。
国之将兴,赖天命尔,必视民如伤,然后为福。
是以自昔圣人所言天也、人君也、民也,未尝不连属而为辞。
盖人君者,天之所命;
而民者,天之所亲也。
后世为治者每离而三之,所以下不为民所怀;
下不为民所怀,则上不为天所福,此理岂不昭然哉?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
可谓仁乎」?
孔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
尧舜其犹病诸」!
保民之事,虽尧舜犹以为难也。
臣伏睹咸平中澶渊之役,可谓大得志矣。
当时若从诸将言,何所不可?
真宗皇帝不为也,遣曹利用出使结好交币,行千万世息民之策,其形于言曰:「我为忧民切,戎车暂省」。
方圣意安在哉?
庆历中,北兵压境,遣萧英、刘六符来聘,必欲得关南故地乃止,可谓轻侮中国矣。
以当时事力,岂不能快意于一战?
仁宗皇帝不为也,命富弼报聘,增币结约,寻前盟而固之,其形于言曰:「朕为两朝赤子,故屈己增币,以图宁息」。
圣意安在哉?
二祖之意,盖不欲逞一时之志,而启后日之祸,保民之大惠也。
天佑祖宗保民之盛德,所以隆其基业于未艾者,顾不在此乎?
宣和海上之约,使谋出于彼,在我当曰:「契丹吾兄弟之国,祖宗兼爱南北之民,通好结和,载书具焉。
天地鬼神是临,契丹之患,我当救之。
而反共图之,天地鬼神谓何」?
彼闻此言,臣知其缩颈而走也。
倘先自我谋,则又何说欤?
天佑祖宗保民之德,所以隆其基业于未艾者,今在陛下。
谅陛下必能畏天,必能保民,必能承祖宗积累之基,又能光大久长于其后也。
又畀陛下为先帝雪耻于天也,亦祖宗与先帝在天之灵,所以深望于陛下者也。
遗大投艰在陛下,岂不重乎?
保民之事,陛下可不勤乎?
河南之复,一予一夺,终岁而已,亦天将以观陛下保民之方也。
臣料是时,谋臣必有献言者,将因河南之复,大举而取东北,又欲深入,以雪大耻。
陛下固未入其言,使谋之者不已,一旦圣意从之,则兵端祸本,创立自我。
天意若曰:斯民也,针石磔膊于前日,非得已也。
摩拊吹嘘,曾未几时,而更创为兵端祸本,生灵馀几,忍戕之乎?
兵连祸结,又当何时而定乎?
天亦骇之也,故复以河南予敌。
不予不息也,不息不能保民也,天意岂不明哉?
天佑祖宗保民之德如此,所以报宣和之举如此,既予陛下以河南,复夺之,其速如此,皆以保民也。
陛下顷者宸心独断,屈己通和,以图休息,得祖宗保民之意也。
今又与同心大臣审定国是,以应天定之心,皆行保民之大惠。
臣犹以保民为言者,圣人以一夫不获为辜,君子以匹夫匹妇不被其泽为愧耻。
保民之事,不当存其大而略其细,有其心而无其实德。
今也,田畴之不垦辟,户口之不滋益,商人贩贾之不通,工人用器之不广,逃移沟壑之不免,愁叹嗟怨之不除,以是为保民,可乎?
陛下宽恤戒告,诏旨屡下,挂墙壁,訹无用之空文;
衔命令,加出使之重扰。
譬犹雨露自天而降,中间为物所隔,润泽不及于地。
陛下存其大,而臣下不能行其细,陛下有其心,而臣下不能施其实德,臣所以有言也。
夫生民之休戚,在人材之贤否,政事之得失,纪纲之废举,风俗之薄厚。
陛下前此东西巡幸,未有定都,和战攻守,未有定计,应敌不暇,不能以自全,自全不暇,未能以有立之时也。
是以人材随所举而用,政事循一切之宜,纲纪听其所分,风俗任其所向,保民之事若有所未暇,天之责于人者轻也。
今天下已定,自全之时也,有立之时也,天之责于人者必周也。
臣仰窥天意,下详民瘼,恭望陛下一视同仁,于此时至切也。
陛下所当留神,群臣所当竭力,无出于此。
愚臣于此,所当尽言也。
伏惟圣慈加察焉,不胜天下之幸。
加上神宗谥号议绍圣二年五月 北宋 · 蔡卞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七、《宋会要辑稿》礼五八之四五(第二册第一六三四页)
臣等闻功者德之绪,名者实之宾。
时有阻夷,故事有先后;
道有显藏,故言有微彰。
是故尧舜以帝而绍,文武以王而兴,皆圣人也,而《书》称其德,或谓之俊,或谓之元
《清庙》祀文而深妙眇冥,以见文王之清;
《执竞》祀武而宣著炜烨,以扬武王之烈。
非其不同,称实而已,历选列辟,揆其所成。
自周之衰,道与世降。
秦、汉、隋、唐之君,见闻卑狭,其所讲究,不至三代以上,天下之民不获与被王泽之施者千有馀年。
我宋受命,克享天心,睿哲相承,与周同符。
恭惟神宗皇帝躬上圣卓然之姿,而辅之以缉熙光明之学,深智妙用,有开于天。
盖自伏羲之所画,黄帝之所名,箕子之所陈,仲尼之所传,微词奥义,意会心彻,而得其所不言者。
于立政造事,操之以为验,稽之以为决,动皆合于先王,而非俗学小道之所能察也。
自初嗣服,历监前代法久而弊,变而通之。
非常之元,异意交沮,公听并观,与神为谋,信任同德,卒图康功。
用能拔举一时之才,尽饬难变之蛊,本数末度,无不毕陈,文物声明,焕乎可述。
加惠天下,十有九年,百姓蒙德,四夷来宾。
此其功在天下,而章明较著者也。
若夫事亲之尽其道,睦族之致其恩,修身之谨,齐家之饬,从善之易,听政之勤,事天之畏,礼神之恭,有后世欲治之主得一以为贤者,而身兼之,笃行之士强勉以为难者,而安行之。
可谓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之者也。
功大而不有,名显而不居,发扬闳休,实在后嗣。
是以明诏以谓,乃者谥号所纪,未足以究宣万一,无以尊大谊、施无穷,率循旧章,增上徽称。
臣等谨考诸行事,贯之先王,盖先之以合其几,后之以奉其时,所以为绍天;
若之以经其常,稽之以纬其变,所以为法古。
存诸内者天而神,被诸外者动而化,此德之所以运;
作其大而小者述之,立其本而末者从之,此功之所以建。
摭道之馀以应物,开物之理以明民,此之谓英文
惟刚也,故立而莫竞,惟神也,故威而不杀,此之谓烈武
不自以为足,而尊其所可尚之谓钦;
兼利天下,而己不与有之谓仁。
以道为门、兆于变化之谓圣;
而终始于人道,以立天下之本者孝也。
合是众美,以为之名,各以宾实,莫之可诬。
拟其形容,庶可槩见。
伏请增上徽号曰「神宗绍天法古运德建功英文烈武钦仁圣孝皇帝」。
路持正 北宋 · 赵鼎臣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八六
公之盛德茂烈,见诸行事,而深功厚泽,被于黎元。
言行于朝廷而著以为法,行显于天下而师以为范者,固已炳焕卓伟,抑无恃于名言。
若夫隐谟奥美,渊潜海蓄,所可耳闻而目见者,则必俟夫门生之载与故吏之传。
盖公忠于为国,而恕于接下。
其兴利除害,好善疾恶,皆出于天性之然。
明可以析豪发,而察不伤物;
刚可以沮金石,而怒不过夺。
然老奸宿猾,望风震叠,每若负芒刺而临深渊。
搏击豪强,绳治姑息,勇于立政,不自顾计,凛乎如嗜欲之当前。
错综万事,探隐索伏,聪明精捍,迎见逆解,动抳制于几先。
威仪矜严,词令尔雅,雍容剧谈,听者忘倦,若泻万壑而注乎川。
待士有常,驭吏有体,而甄别流品,奖激后进,几于废食与忘眠。
如某之不肖者,忝为吏,其提挈诲诱,志于就者,无异乎父兄之爱怜。
感恩荷德,刻肌镂骨。
思欲图区区之报者,意未晚也,乃遽隔于重泉。
赴官东南,道宋之鄙,望公门而不忍进者,纷涕泪之如涟。
呜呼!
死生终始,公知之矣。
则人间哀乐,与夫得丧荣辱,公岂复念于斯焉?
而尚想平生,设荐肴肉者,故吏之礼也。
愿公来饮此酒,以叙决于终天。
尚享。
按:傅增湘校补本《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九七。又见《永乐大典》卷一四○五○。
立政讲义1125年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六、《苕溪集》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则政之所由立也无他道焉,得人而已。
是道也,三代共之,莫不皆然。
周公成王又告戒熟复若是其至者,以用人之际,不容于或失也,国之强弱以之,国之治乱以之,国之兴亡以之。
然则如之何?
亦曰审择而已。
审择之要,必自近始。
王左右之臣,其近者也。
所谓左右之臣者,常伯也,常任也,准人也,缀衣也,虎贲也。
常伯,庶官之长,所谓在位者也。
常任,任事之臣,所谓在我者也。
准人非伯非任,王所取以为准者也。
缀衣内侍之类皆举矣。
虎贲则外卫之类皆举矣。
是五者,宜王之所尤审择,而周公之所当先告也。
故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
抑尝观之事矣,「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所谓三宅者是也。
抑尝观汤之事矣,「用三有宅,曰三有俊」者是也。
商之事为未至也,又以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告焉。
所谓三宅者,居常伯、常任、准人之位,而既用者也;
三俊者,有常伯、常任、准人之才而将用者也。
之君则居之而安矣,故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
其商之君则用之而就其事,称之而就其才矣,故曰「用三有宅,克即宅;
曰三有俊,克即俊」。
在周文、武则又能克知灼见其心,故曰「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
所谓强弱以兹者何?
曰「古之人迪惟有,乃有室大竞」,则以无其人为不竞也,非强弱以之乎?
所谓治乱以兹者何?
曰「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则以无其人为不能协厥邑也,非治乱以之者乎?
所谓兴亡以之者何?
于文、武曰「以并受此丕丕基」,则以无其人为不足以共兴起也,非兴亡以之者乎?
强弱也,治乱也,兴亡也,其因则人,而其成则天,得天在乎得民,得民在乎得贤。
之尊帝,商之丕釐,周之钦事,皆以有是三宅三俊而得乎民,得乎民盖所以得天也。
非特左右之臣也,自王庭以及乎都邑之臣,自诸侯以及乎夷狄之官,皆以得人为本。
自三宅至百司庶府,王庭之官也;
自艺人至于尹伯,都邑之官也;
司徒、司马司空、亚旅,诸侯之官也;
夷微、卢烝、三亳阪尹,夷狄之官也。
内之王庭,外之都邑,远之诸侯,又其远之于夷狄,皆得常事之士,以充其任,此文武所以并受大业之基也。
三代之政,皆以得人为本,则为成王以继其后者当何如哉,益求人以自辅而已。
故以庶言、庶狱、庶慎,则戒之以思成德之彦;
于立政、立事,则戒之以其惟吉士,又戒之以「克用常人」,然后内足以相国家而成文武之业,外足以诘戎兵而陟夏禹之迹也。
然既曰成德之彦矣,既曰吉士矣,又终之以「继自今立政,其惟克用常人」,何也?
是篇语名官之意,皆取其有常德焉。
常伯、常任、准人,则非有常德之人不可以居是选也。
常之为义大矣哉,荀卿论曰:「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君子有常体矣。
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
《中庸》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馀不敢尽」。
皆取诸常也。
《恒》卦之《象》曰:「雷风,恒,君子以立不易方」。
至于「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则其失见于九三常有之次五曰天地之常,君臣常也,至于月不常,臣失幸也,则其咎见于次曲。
《都人士》谓有常以齐其民,《常武》言有常以立武事。
《语》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
《缁衣》曰:「人而无常,不可以为卜筮」。
然则取诸人以立政也,其可以无常乎?
吉士,曰常人,其揆一也。
此篇曰「庶常吉士」,《皋陶谟》曰「彰厥有常,吉哉」,则知吉士未始不有常德,而常德所以为吉士焉耳。
虽然,得常吉之士矣,有一憸人间之,则政亦无自立焉。
是书告戒尤详于君子小人之际,曰「用憸人不训于德,是罔显在厥世」,又曰「其勿以憸人」,又曰「时则勿有间之」,言憸人不容有也。
盖君子小人并立于朝廷之上,而小人者以其类至矣。
此无他,君子之道刚,小人之道柔,君子未尝谋小人,小人必谋君子也。
《夬》之为卦,以五阳决一阴,故曰:「夬,决也。
君子道长,小人道忧也」。
夫以五君子决一小人,不曰小人道消者,小人之道不得行焉,非无小人也,小人之道消也。
在《泰》之时,上下交而志同,虽有小人,恶得行其道哉?
若乃君子乘小人衅,则小人之道忧而已矣。
惟其有忧,则将谋之,虽以一小人之寡,或能为众君子之害,正复有待焉耳,此所以不容有也,故曰「勿有间之」。
宋少傅右丞相枢密使进封吉国公特旨复少保观文殿大学士致仕新安郡开国公食邑八千九百户食实封三千三百户赠少师谥文清程公家传 宋 · 程述祖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八、《明良庆会录》卷四、《新安文献志》卷七五
曾祖讳大圭,赠太师魏国公
妣谢氏,赠魏国夫人
祖讳正,赠太师、齐国公
妣方氏,赠齐国夫人
考讳放,赠太师鲁国公
妣吴氏,赠鲁国夫人
先公讳元凤字申甫姓程氏,系出重黎氏后。
伯休父为周宣王大司马,魏有昱,吴有普,皆以勋劳闻。
至晋,讳元谭者守郡,有功德于民,诏赐田宅于歙,因家焉。
梁有讳灵洗者,积官开府仪同三司谥忠壮
子孙蕃衍,散处四方,独先公一派留旧乡,故世为歙人。
高、曾皆潜德不耀,齐公轻财乐施,以行义著乡闾。
鲁公博学强记,工词赋,游场屋不偶,谢去,因自号拙庵居士
吴夫人临蓐,里人梦所居屋上烟云叆叇,严怪异常所见,或语鲁公曰:「君世脩积,必生异人」。
先公天资颖悟,甫脱襁褓,端重如老成人
弱冠,毕通六经。
绍定初元,以毛郑《诗》亚于乡书。
明年上春官,时传天庠士夜梦登天者,见天门划开,上书「龙凤文采」四字。
暨省闱揭晓,程松龙居第一,先公居第二,袁文煜第三,赵采第四。
时人歆羡,谓造化之降任有在。
五月,赐对集英,时理考践祚一再岁,养晦执谦,未亲听断。
先公对策,援古證今,忠爱之意溢于言外,主司惮其直,抑置三等,授江陵文学掾
至官未几,寻捧檄衡文鄂渚,居上客次,甫离位迎同僚,而上客次屋遽仆,阃帅大参别公闻之,曰:「即此可知他日远到」。
秩满,以边赏循文林郎
端平初元八月,差充江南西路转运司干办公事
中捧台檄,主文清江。
当归道,丁母鲁国夫人忧,水浆不入口者累日,哀毁骨立。
淳祐初元,服阕,除主管礼兵部架阁文字
次夏谒告归省,恋恋膝下,拟终养焉,鲁公曰:「汝尚未报名宠,移孝于忠可也」。
遂行。
十月,除太学正,以祖讳辞,改国子录
宣教郎
丁鲁国公忧,哀毁加于鲁国夫人在柩时。
五年二月服阕,七月,除太学博士八月,除宗学博士
以《诗》、《礼》二经迭讲授荣王府,王倾心敬待,每侍上必称其贤。
以讲二经彻章,转二阶。
十一月,轮对,以天运人事剥复往来之机辩论甚悉,略曰:「臣闻天之剥而复,以阳足胜阴也。
治之复而剥,以阴足干阳也。
刚决阳也,柔懦阴也;
明阳也,壅蔽阴也;
忠直阳也,回邪阴也;
端人正士阳也,宦官女子阴也。
陛下能扶其所谓阳,抑其所谓阴,则一云为、一举措,必以法天为心,而天下之治自剥而复,自复而泰矣。
臣请详言。
所谓法天者,主器之位不可虚也,辅弼之职不可缺也,君子小人之辨不可不严也,内脩外攘之策不可不谨也。
凡此皆天道也,皆君所当法者也,陛下岂不知此为当今之急务哉?
然天下引领而望,犹未有以副其颙颙之思,而反忧世运之日趋于剥,何也?
或者得以妄议,陛下容受有馀而施行未力,高明虽不可及,而刚决或有未至。
秉阳之德不能不累于阴也」。
忠爱之意盖拳拳焉,理考览之,曰:「言尽而旨远,有古遗直风」。
由是锐意向用。
六年冬,除秘书丞、兼权刑部郎官
七年春,兼权右司郎官,暂兼礼部郎官
身佩数印,峨冠东阁,弥纶参决,备极其劳。
丁丑,除著作郎,仍权右司郎官,复当轮对,岁适苦旱,遂先期积忱,以天心君心奏疏,指陈时病尤激切恳至。
理考嘉其忠荩,皆和颜受之,然于时不无少忤。
累章乞外,七月,差知饶州,暂兼冶事。
访民疾苦,为政平实,如脩毁堞以植侯邦之蕃屏,置义阡以易习俗之火葬者,当时名公钜卿纪之,皆班班犹可考。
九年三月,除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公事
冶司岁有冬夏帐银,盖以备使者供帐之需,先公不受,悉举以补郡积年诸色课名之欠。
芝生冶所,香气袭人,众以为治行所致。
五月,以年劳转朝请郎,除右曹官。
首拜二疏,其一条陈实学、实政、国本、人才、吏治、民生、财计、兵威六事,次言版籍不明、税赋失陷诸事。
疏奏,理考改容曰:「久不闻卿议论,今得此奏,愈觉精神」。
由是进用意益坚。
八月,差充殿试覆考官,悉心选抡,方逢辰、黄大任皆出衡鉴下。
再兼右司郎官
十一月乙酉,除监察御史,兼崇政殿说书,一再辞,不允。
丞相郑清之久不任事,时兴「池边蹲不去」之讥,前台官潘凯、吴燧合章论列,郑不悦,迁二人,二人不拜命,即拂袖去。
先公上疏极论之,略云:「公论,国之元气也,元气流畅则四体康强,元气壅底则百骸受病。
陛下圣度天宽,超越千古,危言激论,靡不包涵。
一二台臣倏入骤出,或者疑焉。
万一果因言事之失实,遂与美迁而斥去,臣窃为陛下惜之。
草茅激烈,犹赖优容,台臣尽言,亦其职分,以言逐人,非盛世所宜有。
臣愿陛下思元气之所系,当使之流畅,毋使之壅底。
宗社幸甚」。
上意犹未遽回,复上疏申之,言「人主以一身立于群臣庶民之上,以有纪纲维之也。
一日无是,则灭亡继之。
由古迄今,未有舍纪纲而能治者。
迩日以来,一二台臣不得其言而去,陛下未尝罪之,远近观望,良可骇怪。
白简霜凝,罪状暴著,纵有回护,人谁不知,自宜羞见吏民,襆被宵遁。
今乃顽然无知,舒徐候代,反揭榜以禁台章之传,纪纲安在乎?
职司耳目,事许风闻,掩耳盗钟,焉能欺众?
自宜退省内思,痛改厥愆。
今乃公然强辩,巧肆诋讦,欲以此为钳制台谏之术,纪纲安在乎?
纪纲陵迟,何所不至?
臣窃观乾道八年御史萧之敏因言事及大臣,除直秘阁,司臬江东,告词有曰:『造膝之词,有犯无隐。
正人去国,岂朕所欲哉』!
孝宗皇帝爱惜正人,褒宠其去如此。
此陛下家法,臣愿陛下以孝宗之待之敏者待二臣,则言路之气脉不壅,国家之纪纲获振。
其于治体,关系非轻。
如是而顽然无知、公然强辩者尚得以肆无忌惮,臣当不避仇怨,弹击以闻」。
由是二人皆获收召,疏传四方,人士击节称叹,曰:「此所谓朝阳鸣凤,无愧古人矣」。
十一年,今上初临资善,首上疏乞选端方纯谨之士,增辅导翊赞之员,用重厚笃实之人供给事使令之役,庶几出入起居无有不正,动静语默无有不著,不徒曰讲读充员,句读勤习而已。
二月磨勘朝请郎
四月,进讲《周易》终篇,转朝奉大夫
继以进高孝两朝《日历》、《会要》,转两阶。
时理考穆卜季秋蒇事明堂,先公即祈天以实不以文,上疏曰:「臣闻礼有本有文,无本不立,无文不行。
何谓本?
诚意、正心、修身、齐家,以至治国平天下是也。
何谓文?
典章、制度、钟鼓笾豆,以至登降俯伏之节是也。
二者要不可以偏废。
然与其本不足而文有馀,不若文不足而本有馀。
臣请言其本。
上帝临汝,毋贰尔心,人主一念之微,无往而非天也。
纵肆之念或萌于燕私之时,敬畏之心或间于逸乐之际,则嗜欲得以干其防,便嬖得以投其隙,而意未诚,心未正,事天之本有愧矣。
陟降厥士,日监在兹,人主一言为之间,无往而非天也。
好恶之端或不察于颦笑之末,内外之辨或不谨于防闲之严,则号令易屑于细微,请谒难窒于蹊隧,而身未脩、家未齐,事天之本有愧矣。
推而至于治国、平天下,无非承天意以从事,而非人主之所私也。
招徕三聘,未能回考槃之歌,斥去一鸣,适以阻干旄之告,吁俊尊,岂其然乎?
椎肌剥髓,州县肆无艺之征;
刊木运材,畿甸兴无益之役,惠民奉天,岂其然乎?
剖符名郡,率多恩泽之侯,振武清班,联升姻娅之仕,天命有德,岂其然乎?
丹书屡挂,猥叨麾节之荣,弹墨未乾,寻赋祠庭之禄,天讨有罪,岂其然乎?
一纪纲之未振,一政事之未醇,一设施之未当,皆非所以尽治国、平天下之道,而事天之本有愧矣。
臣愿陛下穆然而思,惕然而省,汲汲然而反求,戒惧于不睹不闻之地,敬畏于立政立事之时,不以私而害公,不以欲而胜理。
方其静也,中心无为以守至正,及其动也,发号施令罔有不臧,则礼之大本于是乎在,岂专在乎文哉」!
又上疏言边备疏略,当思患预防,申儆军实,以起积玩之势。
继又上疏言刑狱汎滥,鞠讯惨酷,囚禁淹延、报应稽滞四弊。
十月,理考亲洒奎章,以「清忠昭光儒硕」六大字下赐,缙绅荣之。
十二年正月,除右正言,兼侍讲,吁免,且乞避祖讳,旨不允。
权以右补阙系衔。
先公感理考知遇,思血忱以报,首疏王格心之学;
次论革士大夫之风俗,当革士大夫之心术;
至于论文弊,论边储,论人材,论民心,论储将帅、救灾异,皆莫不空臆尽言。
余晦以从父天锡恃理考旧邸恩,攀援以进,越次守京畿,凭怙上恩,任意妄作。
三学扣阍上书言状,捲堂而去,司业蔡杭袖劄白堂请罢,清议沸腾。
先公亟章奏,数罪劾之,奏上,除大理少卿、蔡宗正少卿
先公率全台拜疏,乞留蔡而黜,以安士心。
寻奉旨,蔡仍司业与郡,三学诸生始还。
十月,除殿中侍御史侍讲,辞不允。
时虏中二雏争立,朝野皆有敌去而舞之心,而台谏自吴、潘之去,莫敢明目张胆,皆依阿取容。
先公因进讲《孟子》「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国非其国」之语,即草疏以进,谓今之法家拂士不可谓之有,今之敌国外患不可谓之无,而通国上下皆不知有畏心。
人心之所畏者理,愿坚圣心之畏,以警动内外之畏。
未几京城灾,复上疏力陈致灾之原数事,乞辍土木无益之役,以济暴露野处之民,移缁流泛滥之恩,以给颠沛憔悴之众;
务行宽大之政,固结亿兆之心,则转危为安,易祸为福,天下亦尚可为也。
理考御制《仁厚论》赐儒臣,复上疏愿因必世后仁之时,力行司马光、范祖禹二臣之所谓仁,以取法仁祖由必世之仁,以至于丰芑数世之仁,则普天率土咸被仁厚之泽,而残暴丑虏乍起骤仆,且终归于无敌之仁矣。
复以风俗、刑狱、边备等事历历陈之。
宝祐初元,进讲《孟子》彻章,转朝议大夫,寻差护试礼闱
六月,四疏乞辞,不允。
八月,累疏乞外,不允。
先公复拜疏,直叙久居言责,无补涓埃,恐防贤路,理考再三勉留,而当揆复将旨副次劄云:「上眷甚至,幸望少留」。
九月,升兼侍读
甲午,除侍御史,兼职依旧,累辞不允。
首上疏乞取法孝宗八事,末谓人君之学非知之艰,行之惟难。
又言荐贤报国,前辈盛心,久蕴此志,犹惧以为近名,载念此而不言,无时而可,遂历取当时才望政绩彰著者陈昉、饶虎臣、李昴英、章大醇、方岳、谢干强、曹孝庆、吴革、吕重庚等二十馀人,力荐于榻前,后皆卓卓能植立,为时名人。
先公莅职言路,首尾凡四载,先后凡百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皆足以扶是非之公,严正邪之限,纯实明畅,的中时病。
不立异取名,不雠私快己,故所弹击,人皆心服而无怨言。
侍讲告词谓「言议不激而不阿,植立甚伟而甚度」,侍御告词谓「肃门庭如冰雪之清,严限界于泾渭之辨」,皆纪实也。
其在经帷,色温气和,尤善开导。
讲《孟子》、《礼记》、《春秋》三书,据经以析理,因事以辅治,言约义明,尤有功于缉熙之学。
二年四月乙丑,除尚书吏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脩撰,侍读
亟草辞奏,出阙俟命,降诏不允,宰执面奉玉音,差官宣谕入门供职。
朝臣将旨至,先公复草辞奏,乞照前请畀祠廪,诏不允,不得再有陈请。
将旨者荐至,具言理考委重之意,始勉就职。
尝进读罢,因奏外间日来汹汹,言宫禁备卫甚严,上曰:「宫庭比有异见」。
奏曰:「陛下目击之乎」?
上曰:「朕不见,宫人辈见之」。
奏曰:「妖由人兴,虎豹九关,何自而入?
愿陛下镇之以静」。
上曰:「朕素不信,彼既见人形,不得不为他防」。
奏曰:「宫庭当肃,出入当严,不必张皇。
宫禁系天下听闻,一语之出,百语皆讹,可不审诸」?
上曰:「极是」。
六月,以磨勘中奉大夫
九月,有事明堂,充执绥官,肃侍天颜,屡承请问,音吐鸿畅,应答如响。
上问:「禋礼仪文,中兴后视祖宗时何如」?
先公奏曰:「祖宗时承平日久,仪文大备,大驾卤簿凡一万六千人,法驾减三之一,小驾减其半,可见仪文之盛。
中兴之初,草创未皇。
绍兴十二年始造玉辂,明年又造金、象、革、木四辂,卤簿仅一万一千二百二十二人,仪文差略。
然祖宗敬天之实,则有在于仪文之外者」。
上首肯之。
西太乙宫钱唐门二里而近,实据湖山之会,佞臣久启车驾游幸而无名,因明禋恭谢,倏颁旨涓日款谒,先公亟草疏以奏曰:「陛下临御踰三十年,不事游幸,天下所共知也。
虽以恭谢为说,然羽卫莅湖山之胜,貔貅严郊坰之屯,传播四方,但见游幸之疑似,安知款谒之本心?
是陛下三十馀年之诚心实德,一旦无以取信于天下,所失岂小小哉!
以内地言之,年谷幸登而枵腹未饱,近寇甫息而疮痍未瘳。
以边陲言之,蜀之竹隘虽复而忿兵未退,淮之合肥虽捷而哨骑尚留,加以窥襄闯广,传闻不一,虏多狡谋,巧于觇伺,万一行幸之语一传,宁不启戎心而谓中国无谏臣乎?
舆论籍籍,咸谓陛下因比者总章祼享,转雨而晴,喜动圣心,遂有是命。
夫天道难谌,祸福倚伏,倘喜心一动而肆心乘之,则一时降格之可嘉,安知无大可畏者继之」?
寻奉旨寝其行。
十一月,三奏乞祠,诏不允,复面申前请,理考曰:「卿留一日则有一日论思之益,何屡以去言?
朕所未喻」。
三年春,除权工部尚书,辞不允,继于经筵造膝力奏,乞放还山林,理考曰:「未可,见方赖卿毗赞,何可言去」?
理考察先公求去之志坚决,御劄与台长云:「程某议论笃实,心事纯明,独立无朋,不阿不激,朕察之熟矣。
抗疏再三,力求引去,比于经幄,荐控忱辞。
朕念班行寥落,人物渺然,已勉留之,卿宜转谕同列,俾知朕意」。
先公虽感激上眷,而去志未释,未几,复五上疏奏帖,申归田之请。
六月丙子,依前中奉大夫,特授端明殿学士同佥枢密院事
先公以祈退得进,非其素心,一再恳辞愈力,批荅不允。
时蜀气孔炽,夷祸复萌,义难固辞,谢表所谓「矧边气之未靖,正军实之当严,必户牖缪绸而为阴雨之防,必维楫备具而图大川之涉」,道其实也。
,蜀境与沅靖交急,朝廷欲择重臣开督,上疏乞用徐敏子为蜀帅,用向士璧镇抚,移吕文德上沅靖,庶能成犄角之势,悉从其言。
史嵩之得罪公议,忽进职名与致仕,先公虑人疑朝廷将再收用,不肯书黄,谓宜因其辞免,特从其请,庶可以释天下之疑。
中条陈财计五事,量剂曲当,尤为理考叹赏。
八月乙丑,依前端明殿学士,除佥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三上免牍,批荅不允。
于时矩堂董公槐以人望当国,先公悉心协赞,中外无异论。
四年,三奏乞祠,或与补外,不允。
四月,除政事,吁免不允。
先公感上知遇深厚,谓归美报上,莫急于丰培根本,故仁厚为第一义。
七月,拜右丞相兼枢密院使进封新安郡开国公提举国史实录院监脩国史、日历,提举编脩国朝会要,提举编脩玉牒,提举编修敕令,提举编脩《经武要略》,三上表恳辞,不允,至形天笔勉谕:「朕亲政以来,命相凡几,居多弗绩,岂但害于其国,抑亦累于其身。
虽悔何追,往事可鉴。
清忠素著,洁白无瑕,当言责非仁义不陈,处政地于辅相有补,爰置诸左右,以济多艰,雅宜开诚布公,相与脩内攘外,痛革蠹弊,仪图骏功」。
先公虽感激上知,然犹惧不胜任,且拜且辞,周曲累日而后治事。
首摘时政之最急八事,条陈以奏,一曰正心,二曰待臣,三曰进贤,四曰爱民,五曰备边,六曰守法,七曰谨微,八曰审令,略云:「臣闻人主天下之主,人主一心,又人主之主也。
所主不正则外邪交攻,治乱安危于此乎判。
古之圣人知其然也,故中心无为以守至正,惟恐斯须不正,投隙而来者纷如也。
臣愿陛下持心以敬畏,处心以安静,养心以寡欲,则清明在躬,志气如神。
上而延洪天命,下而固结人心,近而示法子孙,远而垂则万世,皆陛下一心基之矣。
《书》曰『任贤勿贰』,《中庸》曰『敬大臣,体群臣』,此帝王待臣之要道也。
后世则不然,决择不审,任用不专,如医方察脉而杂然投剂,肘欲画圆而掣之以为方,蓄缩畏谨则议其无所长,展布设施则疑其有所为。
卒之终日救过不暇,而天下事亦无一可人意者。
此固其庸庸碌碌无以启人主之信心,而人主亦何便于此哉?
臣愿陛下思元首股肱之一体,接之以礼,待之以诚。
如其非才,以礼退之,勿强其所不能。
如其果贤,以心委之,勿间之以疑贰,勿外厚而内薄,勿阴夺而阳予,如此则君臣相与之义尽矣。
自古未有不信仁贤而能治国者。
今也班行寥落,殆若晨星,临事需才,动忧乏使,岂人才独啬于此时哉!
拔十得五,实为确论。
臣愿陛下旁搜博采,兼蓄并用。
长于心计者使治赋,优于韬略者使筹边,德履温纯者不疑其迟钝,议论慷慨者不恶其矫激。
取其长,略其短,录其功,忘其过,寸长片善,咸得展布,则意气招徕,精神翕聚,势之弱者可使强,权之轻者可使重矣。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未有民生憔悴而国势奠安者。
今边鄙之民流离奔迸,虽尝蠲租,武夫憸人反肆苛征之毒。
内地之民愁恨叹息,当加抚摩。
贪官虐吏岂念饥寒之苦?
臣愿陛下严饬制阃监司,择其贪黩无状者条列奏闻,痛与镌斥。
去稂莠所以长禾稼,驱狐狸所以蓄鸡鹜,仁政之行,莫此为急。
国家之财耗于兵者十常七八,然伍符尺籍,虚额尚多,老弱疲癃,未闻改刺,以器甲则朽钝,以武艺则卤莽,以训习则文具。
将帅者又从而掊尅科敛之无艺,平时且不聊生,缓急安能效死?
是真可凛凛也。
臣愿陛下严饬诸阃,覈实军籍,招收强壮,精其器械,程其技能,而又痛惩贪将之诛求,庶乎士能用命,可以禦敌。
祖宗之法,昭如日星,废法用例,为弊滋甚。
而废法之大者,莫如贵戚之临民。
然分符之初,贪庸弗绩者犹不逃于吏议,今非惟人莫敢议之,而反欲议人矣。
愿陛下遵祖宗之法,凡贵戚之贪暴者、痛谬者,悉赋以禄廪,使之坐享富贵;
其有才而温良、有德而通畅者,间虽遴畀以郡符,必使内外台臣得以公廉察之权。
庶几知有所惮,而不至倚势作威,戕贼根本。
古者侍御仆从罔非正人,盖无微而不谨也。
汉唐以来,徒知亵近之可亲,不知操柄之旁落,不谨其微,流祸斯惨。
陛下英明果断,御之有法,然道路之传,犹谓蹊径未能尽窒,攀缘钻刺之习未能尽无。
微之不谨,著将奈何!
臣愿陛下警之以祸福之几,训之以保全之道,谨微自守,勿与外交,无罅可投,趋者自止,非特国家之福,亦近习之福也。
君之号令不可不谨,陛下一劄十行,无非军国大务。
至于小小武职,亦勤内批,或谓已失之亵,而小吏省劄、缁黄敕牒,亦勤宣谕取索。
陛下之用宰臣,将责之以经纶之务乎,抑使之为是琐琐者乎?
臣愿陛下示天威之尊严,绝小人之玩亵,其于事体,大有关系」。
奉御笔云:「朕之命相,正欲仰成,既得其人,何所不可。
览奏旨哉,乃言惟服,尚期励翼,其克有勋」。
先公在揆席,每事皆存大体,不务纷更以骇观听,不事矫激以求誇耀,惟欲上下相安于无事。
时虏久蕴窥伺之志,前董相当国,尝自请身督蜀师,暨次年秋蜀报转亟,荆阃以之警告,桂阃以诸蛮之警告,理考宵旰焦劳,怛焉不宁。
先公自念身任大寄,岂当以贼虏遗君父忧?
退而讨论险要,设施方略,调兵择将,峙粮筑堡,或面对详陈,或手奏潜告,莫不纤悉毕举,处置得宜。
故荆有荆门之捷,蜀有苦竹之捷、嘉定之捷、襄汉之捷,馀琐碎不胜纪。
乃若修复沿边城筑,虽由一时分阃得人,然忧边思职,未尝顷刻置念。
虏首狡焉,启封疆之志已非一日,幸赖庙谟深远,臣谋毕献,足以挫其气折其萌。
迨夫还政未再岁,而生民之祸有不可胜言者矣。
史院脩高、孝、光、宁四朝国史,久未就,先公奏乞专任尤煜领其事。
五年春,书成上进,转金紫光禄大夫
六月,五奏乞祠,诏不允,断来章。
九月,明堂升侑高宗礼成,进诗三章称贺,理考亲沾洒宸翰,赓韵以赐。
初,先公守番,丁大全浮梁,小有才,为当路所称,然为人憸黠剥刻,先公心薄之,而素性宽涵,未尝辄形于言。
既登政路,大全时在柏台,上疏力诋董相,罢之,至移台牒速其行,意欲借是以相撼摇,赖理考眷爱深厚,且爰立之初,不敢遽动。
未几,大全由谏坡登宥府,势位相轧,自怙其以术得君,志溢气骄,好凌驾人,至与同列争事,交臂于中书堂,观听为骇。
先公观其所为益强悖,知难与共政,而其议论间朵颐鼎席之意累露。
理考虽密察其机狡,然小人易进难退,先公惟思亟去以避之。
十月,五疏拜丐祠,理考亲洒奎画勉留,有云:「荐省来章,足觇雅志。
一身之计绰有馀矣,万机之务谁与共之?
决当留行,勿复有请」。
先公志意虽久决,然感理考眷留,终始不渝,未敢遽然舍去,复强勉就列。
六年春,又五疏丐祠,理考复颁宸章,谕留益至,有云:「诿之以疾,则卿气体方刚,酬酢有馀裕。
虑其不善后,则卿表里纯一,何瑕可指?
决不容于勇退,宜悉付于忘言,为朕勉留,深所望也」。
四月,逾月不雨,力以燮调失职,引咎上疏,力乞解机政,上诏留数四,复有云:「朕以十三相而得卿,卿不二年而舍朕,岂人情哉」?
自是不敢疏辞,但引先朝宰臣赵雄奏曰:「顷岁宰相罕有善罢,大者窜,小者逐,愿及宸眷未衰,畀以藩服,使天下知宰辅中亦有保全者。
孝宗皇帝感其言而从之。
臣之才力虽不逮,陛下圣明视孝宗若合符节,是用荐沥愚衷,频渎天听。
癯羸多疾,不敢如求畀藩服,但得解罢而去,从事药裹,实拜君父保全之赐」。
由是天听为动,知先公意已决,不可强留,除观文殿大学士、判福建安抚使内帑出金器精缣、薰茗酒核,以宠其归。
盖理考自端平以来寘相凡十三,进退纯全者,自范、游后,仅先公一人而已。
得政才两年,三辰平,百度举,朝无异议,民无疾呼,门无私谒。
虽外视之精采若不快人意,譬如服参苓之剂,丰培滋养,其于元气所益多矣。
四上奏归闽越,上亦闵劳先公。
七月,依前职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恁便居住。
退居两年,惟以书史自娱,世间嗜玩无足以动其心,幅巾藜杖,逍遥田野间,行道见之,初不知其为宰辅。
居第简朴,门外田数亩,躬课家僮自耘耔,示子孙以穑事之艰。
每遇旧交故属踵门,从容延款,或谈论竟日,一语及时事异同,必嗟咨审问,忧见颜色。
盖身虽江湖,而心实宗社也。
理考念公笃,凡生旦宣赐银币,未尝少替,始终眷遇如此。
讵意大全柄国,蔽天聪明,任私灭公,丑正党邪,酿成鄂渚偷渡之警,内阻外讧,上心怛焉不宁,首颁天诏问计策。
先公既手疏收人心、重赏罚及团结民兵数事以奏,理考洒奎画一再褒嘉,最后云:「览卿所条边计,备见忠恳,助朕忧勤,便当参酌施行,良用衔戢。
嗣有所见,陆续以闻」。
次年八月壬寅,诏依旧职判平江府,兼淮浙发运大使,四上免章不允。
凡三颁奎劄勉谕,至谓:「某以八十馀老犹为朕出抚七闽,卿六十乃以老病言,过矣。
幸无遐心,以副延伫」。
先公知上意坚确,不容牢辞,遂勉一出。
至郡,访求民瘼,稽较餫事,首务行宽大,少苏疲瘵。
手疏乞增籴减数,前牧希求望外恩赏,取六邑籍版纷更之,号修明局,岁增解农寺米五万石,以无为有,猎取美名,暨农寺索偿,则移补塞责。
先公恻然,虑后来者长此不已,不堪命,拜疏乞豁除之,奎笔亟可其奏。
六月,上以霪雨弥旬,近畿之田皆巨浸,独吴门幸免,御劄褒奖,谓皆卿精意祷祈、仁政感通之验。
先公以籴事既已数足,而郡政皆粗脩,累疏丐归,诏不允。
十月,拜特进,依前观文殿大学士、充醴泉观使、兼侍读,叠腾免椟,天使驰奎劄谕旨,复上疏恳辞,旨特给假两月。
三年六月,诏疾速赴阙,复三拜疏控辞,旨特依所乞,免兼侍读,宸翰褒谕云:「卿奥学重德,简在帝心。
延伫肯来,庶资启沃。
累诏趣发,辞则如初。
陈情既真,高节难挽。
勉遂雅志,俾奉外祠,少须康强,嗣有光宠」。
景定五年五月,再任醴泉观使
咸淳初元,以今上登极恩,进少保
三年,拜少傅右丞相兼枢密院使进封吉国公
辞椟方上,而台臣论列之章下矣,旨依旧观文殿大学士、充醴泉观使
六月,四拜奏乞致仕,不许。
四年四月,罢醴泉观使
逾年骤感寒疾,遂致其事,旨依所乞,守少保观文殿大学士致仕,时五年三月也。
同签枢密院事以后,除拜极恩,加食邑至八千九百户,食实封三千二百户,阶官回授者五。
丙申,薨于正寝,距生庆元六年十二月甲申,享年七十。
遗奏闻,上震悼,辍朝两日。
公朝诹故实,特赠少师谥曰文清
前妣吴氏,先公二十七年卒,赠周国夫人
继妣汪氏,先公八年卒,赠汉国夫人
男三人:象祖,故朝奉郎、直秘阁,两易知处州军州兼管内劝农营田事,先公七年卒。
述祖,承奉郎,待铨;
崇祖承奉郎,待铨,并与江东漕选。
女一人,适奉议郎通判隆兴军府事兼管内劝农营田事罗鼐。
孙男二人:樟,承奉郎,待铨,与两浙漕选;
,尚幼。
孙女二人:长适将仕郎吴克绍,次未行。
述祖等将以咸淳七年十月忍死奉柩葬于歙西古城关,去所居十里而近,遵治命也。
公朝特差脩职郎汪仪凤护葬事,如旧典礼。
先公气见冲粹,襟度宽夷,不为町畦峭堑,待人遇物,春风蔼如,然胸中泾渭甚严,短长轻重,寸量铢较,犹黑白凿凿乎不可乱。
平居退然一儒者,言若不出诸口,及临决大事,虽千条万目纷错于前,审义之得,毅然自任,如山岳之不可移,既底则了无矜伐色。
其于兵也,非所素练,当边疆绎骚,审计熟虑,动中事机,虽老将宿校所不及。
中保任一二将帅,尤吻合众心。
其于财也,率裁以义,遇调度繁兴,纾匮支乏,,刘之所缩手,而处宽裕如也。
引援天下贤俊,虽奇拔萃,惟恐遗才,而人不知所从来,至有终身不识面者。
尤爱惜公朝名器,故姻𡠽交友,无一人敢萌意外希求者,门虽无我,而限界肃然。
一恩旧子未学制,干谒求贰令,先公谢之曰:「除授须由资格」。
其人再三请不置,且以先世为言,公曰:「先大夫畴昔以某粗知恬退,故相荐,今所求似躐次,岂先大夫意哉?
矧以国家官爵报私恩,某所不敢也」。
其人虽不满意而去,然未尝不心服其公。
前任言责,所尝论列,后居政地,见其可用,未尝忘荐拔,每曰:「前日之弹劾,成其才也;
今日之擢用,尽其才也」。
以故多致通显。
郡守旧名在白简,废锢累年,一日至阙自陈,以先公辅政,瑟缩不敢进,朝行语其故,且教其来谒。
一见即问其出处,守方起谢,先公曰:「吾岂敢以一眚而弃人,幸无疑」。
守感不能言,泫然出涕,寻得郡去,守亦知自新焉。
其胸中洞达,不滞于物如此。
重惟早岁奋迹布韦,无尺寸援,蒙理考不世之知,任言责,历禁途,至登庸鼎揆,三十馀年,眷遇委任,弥久而弥笃,朝野曾无间言。
中值一畏拈朝,翩然如冥鸿之举,虽于报国之忠未克殚竭,然于见机之智亦可谓无遗矣。
恭遇先皇更化,圣上嗣政,天下清明,一旦不幸,物论倏兴,几至求全之毁,向非天朝立扶公道,察其心迹无他,则未必得为太平幸民全而归之也。
初薨之日,堂奠之文曰:「幸而邪正之不相掩,亦不幸而出处之适相值」。
当时指为名言云。
自号讷斋居士,有《讷斋文集》、经筵讲义、奏藁、制文诗记,凡若干卷。
呜呼痛哉,尚忍言之哉!
重念述祖等不肖不学,智不足以扬前光,文不足以发潜德,谨沥血以序始终大略行事如前。
百拜乞言于当世之大君子,尚惟仁慈兴恻,哀其忱恳,诠次而赐之状,俾得藉手告于太史氏,岂非不肖孤之幸愿。
傥九原有知,必与增荣感焉。
咸淳七年月日,孤子述祖等泣血百拜谨书。
祀明堂疏 南宋 · 程元凤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一六、《明良庆会录》卷三
臣闻礼有本有文,无本不立,无文不行。
何谓本?
忱意正心,修身齐家,以至治国平天下是也。
何谓文?
典章制度,钟鼓笾豆,以至登降俯伏之节是也。
二者要不可以偏废,然与其本不足而礼有馀,不若文不足而本有馀。
盖尽志而后可以尽物,杀牛固不如礿祭之福也。
《成命》祀天地之诗也,不过曰「缉熙单心」而已;
《我将》祀明堂之诗也,不过曰「仪刑日靖」而已。
尽心以修己,法祖以安民,此乃周人禋祀之本,而非直器数文为之谓也。
然则今日之祀徒事其文乎?
抑求其本乎?
百辟星共,黼座斋居,万骑云屯,和鸾徐动,此文也,非本也。
嘉玉量币,粲然前陈,浮磬编磬,铿然递奏,此文也,非本也。
清酌芗萁,式陈明荐,缫藉玉册,虔告忱辞,此文也,非本也。
文在有司,典故具存,一戒饬之,各祗乃事,内外文武之臣皆能为陛下办此,不必上轸宸虑可也。
而所谓本者,则非陛下反而求之不可。
臣请言其本。
上帝临汝,毋贰尔心,人主一念虑之微,无往而非天也。
纵肆之念,或萌于燕私之时,敬畏之心,或间于逸乐之际,则嗜欲得以干其防,便嬖得以投其隙,而意未忱,心未正,事天之本有愧矣。
陟降厥士,日监在兹,人主一言为之间,无往而非天也。
好恶之端,或不察于颦笑之未,内外之辨,或不谨于防闲之严,则号令易屑于细微,请谒难窒于蹊隧,而身未脩,家未齐,事天之本有愧矣。
推而至于治国平天下,无非承天意以从事,而非人主之私也。
招徕三聘,未能回考槃之歌,斥去一鸣,适以沮干旄之告,吁俊尊帝,岂其然乎?
推肌剥髓,州县肆无艺之征,刊木运材,畿甸兴无益之役,惠民奉天,岂其然乎?
剖符名郡,率多恩泽之侯,振武清班,联升姻娅之仕,天命有德,岂其然乎?
丹书屡挂,猥叨麾节之荣,弹墨未乾,寻赋洞庭之禄,天讨有罪,岂其然乎?
一纪纲之未振,一政事之未醇,一施设之未当,皆非所以尽治国平天下之道,而事天之本有愧矣。
夫天与祖宗,同此一理,有愧于天则有愧于祖宗。
如是而举祀典,虽曰典章制度之毕备,钟鼓豆笾之具陈,登降俯伏之中节,是特文而已矣,本之则无如之何。
臣愿陛下穆然而思,惕然而省,汲汲然而反求,戒惧于不睹不闻之地,敬畏于立政立事之时,不以私而害公,不以欲而胜理。
方其静也,中心无为以守至正,及其动也,发号施令罔有不臧,则体之大本于是乎在。
由是举牲以告而知民力之普存,奉盛以告而知三时之不害;
奉酒醴以告而知上下之有嘉德。
二仪合祛,三后并侑,将见精神默格,肸蚃潜通,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矣。
和气致祥,嘉生蒙赖,礼于是乎大备,岂专在乎文哉?